出關的這一日,凜然峰上飄起今年的第一場小雪。
先前已追蹤那一葉綠光精魅探過路,確認了「拜火教」禁地所在,白凜此次沒憑虛御風,而是選擇更快、更迅捷的虛空挪移。
然後距離較遠之因,多設了個中繼點暫靠,他帶著她連使兩回虛空挪移才順利抵達目的地——西邊域外,那片廣闊的赤巖巨壁群。
循著之前走過的路,輕易尋到無數塊奇巖圍出的那方赤沙地。
上一回她讓他負在背上,利用巨壁藏身。
這一次秋篤靜「腳踏實地」進入禁地,追蹤、埋伏監視等活兒,她入巡捕房當差後都不知幹過幾百回,已然駕輕就熟,一專注當前之務,「第一女鐵捕」的氣場果然強大。
白凜反倒是尾隨她的那一個。
由她領著,避開赤巖上居高臨下看守的幾名教眾,他們在巨壁陰影中安靜且迅捷地移動,移到最靠近赤沙地的那方隱密處,靜伏在暗中覷看。
要無聲、迅速地解決看守之人,白凜連根手指都用不著動,但秋篤靜沒要他出手,他也不知因何沒立即出手,而是看她用凡人的方法潛入,看她這個旁人眼中沉穩嚴謹、來到他面前就臉紅愛笑的小教頭姑娘展現長才。
秋篤靜頭也沒回直盯前方,一隻纏著牛皮綁手的臂膀往斜後方探直,將站姿太淡漠無畏的男子往後攔。
後腦勺有種燒灼的錯覺,被誰直瞪似,她疑惑回眸,與白凜的目光對個正著。
她眉挑高,眨眨眸。怎麼了?
沒怎麼。
僅覺得她攔在他身前的一臂頗可笑,護著他,要他躲在她身後更可笑。
但他沒笑,俊龐無表情,眼神深得有些冷冽。
秋篤靜此時也沒空深究,她作出比劃,意思是,今次較上回多出不少看守者。
「武林盟從中原增添援手,「拜火教」不可能不知,嚴加守備也屬尋常。」
秋篤靜英秀雙眉挑得更高,因白凜明明沒開口,她耳中卻響起他的聲音。
她笑了,朝他點點頭表示明白。忽而想到內家武功有一門「千里傳音術」,她將來練練,也好拿出來向他顯擺。
此一時際,赤巖巨壁上起了動靜。
恭敬稱呼「教主」的聲音此起彼落。
秋篤靜覷見一道猩紅色披風揚起,那人甚為高大,腳步沉穩,對方突然垂首,雖不確定他是否看向這邊,秋篤靜已本能動作,拉著白凜貼壁而立,藏住身影。
邪教教主若真是玄宿所幻化,瞧起來並無頹乏之相
她想到被擄來的那些武林世家子弟,倘是個個為教主「爐鼎」,也許元神受創亦能恢復得較白凜更快、更好,這一點倒是棘手。
她神色微凝,看向身後的白凜,希望他能暗中傳聲給點想法,他卻僅是略蹙眉心,若有所思到底思些什麼?唉唉,她沒有「他心通」,聽不出來啊!
都覺自己走踏黑白兩道幾年,淡定從容練得頗有火候,怎地跟他一比,像從頭到尾全是她在窮緊張、瞎操心?!
巨壁上再次響起話音——
「都退下。」教主渾厚聲音傳開。
秋篤靜冒險傾身探看,見東南西北負責看守的教眾們不敢逗留,更無誰敢多問,紛紛從暗道退離。
待四道石造的暗門重新合起,教主驀地從光禿禿的赤巖高壁上一躍而下!
胸中發冷,秋篤靜硬生生屏住一口涼氣,不敢吞吐。
沒料到對方會突然跳落,突然拉近與他們之間的距離,她緊握淬霜劍,手背上的圖紋開始閃亮。她再次覷向白凜,後者目光落在教主身上,仍是若有所思、神秘從容的模樣。
教主大人步至赤沙地前,沒止步,而是持續走入。
赤沙瞬間活起,一層層流動掩蓋,才短短幾個呼息就把一個虎背熊腰的男人完全吞噬,然後一下子又回歸平靜。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秋篤靜舉步欲闖,一直乖乖被她攔於身後的白凜逕自向前,快她一步踏進赤沙地中。
她跟著跳入,甫拉住他衣袖,腳下赤沙已活起流動,迅速掩上。
赤沙蓋過眼耳鼻口時,其實不太難受,畢竟歷時甚短,但感覺能睜開雙眼時,沾在發上、面上的細沙避無可避掉進眼裡,那就不太好受了。
秋篤靜吐掉口中沙子,不敢揉眼,只得一次又一次使勁眨眸,努力擠掉眸眶內的細沙。勉強去看,發現她與白凜處在一座地底洞穴,穴頂似穹蒼,甚高,有一道沙瀑流下,他們適才便是順著沙瀑進入此地。
地底洞穴開出八方信道,每條信道皆黑幽幽不見底。
秋篤靜暫且無法去想那些通道通往何處,因他們四周少說有三十個人貼壁站立,男女皆有,她與白凜就立在那些人圈圍的央心。
她劍已出鞘,凝神對峙,立時又覺古怪。
「不對白凜,這些人不是守衛,他們一動也不動他們——」她訝呼一聲,看到方才躍入赤沙地的教主大人一樣貼壁立定不動,心下已明白。「白凜,他們全被奪舍,「拜火教」教主不是玄宿所幻化,他也僅是一名使徒罷了!」而洞中這些人,想必多是中原武林世家遭難的優秀子弟。
既為使徒,亦為「爐鼎」。「拜火教」教主在手下面前不露破綻,一進地底洞穴便似入定,整個人僅剩空殼一般,明擺著元神離體,至於奪他肉身的精魅秋篤靜抬頭望向寬圓的穴頂,點點綠光閃爍,妖異攝魂。
這裡竟是無數精魅聚集的大巢穴。
人的肉軀僅為外殼,精魅們聽大魔驅使,恣意使用。
開悟成佛,得道升天,必先透過人的這一個肉身,成魔也是一樣的。
但精魅人身難得,卻用上邪門之道,強奪人身用以修煉。
心下凜然,她仗劍而立,以守代攻,專注週遭情況。
身側男人一直沉默無語,她微覺古怪,側眸去看,不由得大吃一驚。
「白凜!」她衝上前扶他,泛綠光的洞穴中,他面色異常慘白,漂亮額面已滲出顆顆細汗,像力氣頓時被抽光,極虛弱、極難受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