穴頂無數的綠光突然躁動起來,嘶嘶叫聲不住迴響,相當地張牙舞爪。
白凜閉目,盤腿坐地,正費勁抵擋某種無形的迫力。
秋篤靜擋在他身前,邊留意穴頂上的綠光,努力穩聲問——
「你怎麼樣了?!」
白凜垂首不動,雪發各掩住他半邊頰面。
秋篤靜瞧不清他五官表情,只覺那加諸在他身上的迫力越來越沉似,才使他肉身虛弱,神識難明。
「先找出路,我背你。」出師未捷,白凜又身陷險境,她只能當機立斷。
「來去隨你,豈能這麼容易?你這姑娘倒也天真有趣。」
虛空中忽而盪開微沉笑語,穴頂嘶嘶作響的綠光陡地止聲。
「玄宿?!」秋篤靜想也未想便已喚出。
「噢,原來姑娘知我名號。是白凜告訴你的?呵,姑娘身香盡染白凜的氣味,看來你們倆關係匪淺,莫怪我家紅繯總要吃味,說白凜只待你好,不待她好。」
秋篤靜手背圖紋不住泛光,手心儘是汗,才欲說話,虛空中竟響起另一道男嗓,是白凜。他氣虛卻執著問——
「她在哪裡?」
「咦?!」玄宿甚感訝異似,然下一瞬便低低笑出。「沒想到,真真沒能料及,白凜啊,這座地底洞穴可是佈滿我的元神入咒術,要你一入赤沙地便落陷阱,你先前明明傷得不輕,虛元皆碎了不是?此時中招,競還能說得出話,我可越來越喜歡你了。」
「她在哪裡?」
「她?紅繯嗎?」玄宿又笑。「怎麼?她去你身邊五、六個年頭,一下子沒伴在身邊,你覺寂寞了?」
「我要她回來。我必須得回她。」
玄宿嘖嘖稱奇。「倒不知你真動心動情了也是,紅繯那模樣當真可人意兒。只是我用她用得挺順手,要讓給你嘛,有那麼點捨不得。」略頓。「就得瞧瞧,你能給我什麼?」
「你想要什麼?」
「你知道的。」
白凜語調清冷幽然。「你驅使精魅奪舍,試圖往每具肉身入魂,卻無一具堪用,即便能用,也是綁手縛腳無法隨心所欲。你想找一個殼,必須是同種同族,必須是修行體,你想要我。」
虛空中一陣靜默。
半晌才聞玄宿笑語,笑聲乾涸了些,彷彿流不動的沙河。「我一直要你,你是知曉的。」
「你的入咒術與黑剎之氣對我無用,如何得我?」
「自然是要你心甘情願。」一頓。「白凜,你說我那些伎倆派不上用場嗎?呵,可是總能令你虛弱一陣不是嗎?趁你病,能要你命啊,你以為我設這陷阱做甚?正為迎你入甕。當日將你拖進幻境,一擊未中,實是我小覷你,卻知你定然尋來,你那時沒留神吃了虧,今次依舊重蹈覆轍。」歎氣,像當真替他惋惜。「你性情高傲自大慣了,是學不乖地,只得一次又一次馬失前蹄。唉,還是嫩了些。」
又陷入一陣靜默,直到玄宿淡淡的、頗愉悅般打破沉默——
「你現下元神虛浮、無法動氣,我能輕易取你性命。當然,如果你肯敞開心魂神識迎我入內,你我便可化作一體,你可以是你,亦能成為我,只要你我共修,要馭天霸地、寰宇稱王,指日可待。你覺如何?」
也就是說,玄宿大魔準備破罐子破摔,白凜不從的話,僅死路一條。
秋篤靜凝神去聽他們兩人對話。
洞穴中,玄宿自始至終未現身,連藏身何處都令她無法推敲。
白凜則成石像般端凝不動,她悄悄去探他的鼻息,竟似有若無。
他曾說過,玄宿的元神入咒術以及黑剎之氣,用在他身上難收長久之效。但他同樣會虛弱、神識浮動,需靜心入定才能自解。
可此時此刻他如何靜心入定?如何自解?
他若無法自解,她又該如何幫他?
「我要紅繯。」
當一顆心為他的處境緊縮焦急、動盪難安,當全副心神都在思索著該如何帶他脫身、怎樣才能助他一臂之力,秋篤靜實沒想到會聽他固執又說出那一句。
玄宿一出聲,他即刻便問紅繯下落,她心是繃緊了,但也明白那赤狐少女是他所選,他也老早跟她說過,勢必尋回紅繯
於是她不去在意他與玄宿之間關於紅繯的對話,聽得滿心的不是滋味,滿口的苦與澀,那是自己修煉不夠,道行太淺。
她該眼觀四路、耳聽八方,專注現下情勢,而非受感情擺佈。
沒想,他竟又重使這一招。
我要紅繯。
清漠漠的冷音如白泉飛瀑,是好聽、悅耳的,然,殺傷力強大無形。
忽被利爪刮過心版似,痛楚很是銳利,疼得她都想用力揉胸口,更覺氣息全堵在胸臆間,再大口呼吸吐納都調不過來。
喉頭一緊,鼻中發酸,很不爭氣就想掉淚……
白凜,是我,不行嗎?
結果還是不行嗎?
*《美狐王》上集完,請閱讀《美狐王》下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