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會照顧好她的。阿六暗自發誓。
眼看她越來越瘦……雖然拗不過賀大娘的好意,鍾丫頭肯喝一點參湯,可是怎麼夠?人是鐵、飯是鋼,不吃不喝會要人命的,要是可以一拳將她打醒多好,只不過這樣,恐怕他不光會被主子剝皮,還得被挫骨揚灰。
望著她乾涸的嘴唇,阿六再忍耐不住,怒聲問:「你打算一輩子這樣子下去?打算盯著這塊鬼地方過完下半生?」
阿六的聲音打擾了鍾凌,她轉頭回看阿六,看著看著,眼光陌生得讓阿六心驚,不會吧,她真的瘋了?
就在他準備開口時,她才好像突然認出他似的,混沌的腦子開始運轉,她從娘親想到阿靜、阿志、爺爺,然後……撲通!像是一塊大石頭落進水坑,水花四濺,點點泥漿噴上她的臉,她想起哭倒在泥濘裡的乾娘。
她不避男女之嫌,抓住阿六的衣襟,語帶驚訝地問:「阿六哥哥,你怎麼還在這裡?」
「我不在這裡,要去哪裡?」他沒好氣地反問。
她以為他愛嗎?要不是主子嚴令要他護她周全,不准她掉半根頭髮,他早早就和阿大、阿二……他們會合,在戰場上廝殺,哪會待在這裡做小丫頭的保母。
怨吶、冤吶,怎麼這種事偏偏輪到自己頭上?
「你應該到澧哥哥身邊保護他呀,你不知道戰場很危險嗎?你不知道武功再好也不保險嗎?快去!快去!你快去澧哥哥身邊保護他。」她說得語無倫次、口氣焦急擔心,她不停推著阿六,要把他推出去。
厚!他不知道嗎?他不想要嗎?也不看看是誰害的!他帶著賭氣口吻,悶聲道:「你成天待在這裡發傻,我怎麼敢走?」
「因為我在這裡,所以你不能到澧哥哥身邊?」
她真的呆了嗎?這麼白癡的話她也問得出來。
阿六橫她一眼,「當然,沒把你安全送回京城,我哪裡都不能去。」
鍾凌聽著他的話,但腦筋卻像被灌進水泥,混沌得厲害,她得用力想幾下才能想得出來他是什麼意思。
半晌,終於反應過來,她急急點頭,「我馬上回京,你去找澧哥哥吧。」
「不行,我必須把你送回去。」
她用力搖頭,不可以,她已經提早那麼多天回秀水村,都阻止不了阿靜死去,誰知道澧哥哥的事會不會也提前發生。
「要不你送我去周大人那裡吧,讓他派人去安平王府,我是安平王爺的長女,他會派人來接我的,這樣你可以放心嗎?」
一定瘋了、肯定瘋了,她絕絕對對瘋了。
她不是打定主意不當安平王的女兒?怎麼會突然改變主意?肯定在騙他,他前腳走,她後腳又會繞回這裡。
鍾凌不是騙他,而是看開了,她決定順應命運,決定代梁雨歡出嫁,決定成為二皇子後院妻妾成員。
人都是這樣的,有了希望就會努力,努力過後就期待改變,但當確定努力過後只是一場笑話,希望立即會轉變成失望。
她的失望已經夠多,不想再添上幾個,所以不希望、不努力、不幻想不可能的改變,然後,不失望。
看著她死灰似的枯槁表情,阿六苦笑,她這副模樣,他敢丟下她?挫骨揚灰的滋味可不好受。
「不行,我得送你回京。」
「阿六哥哥,你怕我說話不算話?放心,不會的,要不你叮囑周大人,安平王府的人不來接,我就待在府衙裡哪裡都不去,好不?」
阿六迅速分析,鍾丫頭如果能進安平王府,安全無虞,確實不需要他貼身保護。只是在主子身邊多年,他還沒違抗過主子的意思,方纔那些話也不過是想哄她回京罷了,怎麼能真的丟下她?
見阿六沉吟不語,鍾凌積極說道:「我保證,會乖乖待在王府內,乖乖等你和澧哥哥平安回來,哪裡都不去,連唐軒都不去,行不行?」
只剩下澧哥哥了,她只剩下他了,他是她最後一絲盼望,就算兩人再無交集,她也要他平安,要他活得好好的。
她這話真是勾人吶,他多想上戰場,多想和兄弟並肩作戰,可是主子的命令……阿六不言不語,臉上滿是掙扎。
「發誓,如果我說謊,就讓我下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生;我發誓,如果澧哥哥回來,我沒有平安健康、又白又胖,就讓我短壽早夭。這樣可以嗎?阿六哥哥可以到澧哥哥身邊保護他了嗎?」她加碼保證,口氣斬釘截鐵,不給自己留半點餘地。「求求你了,阿六哥哥,這是我最後的心願。」
心裡一番抗爭,阿六重歎,他沒學過背叛主子,沒那個能力,更沒那個膽子。他沮喪搖頭,回道:「主子吩咐我護你周全,我會一直待在你身邊。」
這回鍾凌的反應更快一點點,她聽明白阿六的意思了,他不是不願意上戰場,而是不敢違抗命令,他對主子有著絕對的忠誠。
「如果我以死相逼呢?你也不肯幫我完成心願嗎?那好,你要是不肯去保護澧哥哥,我就在棉被裡拿刀子捅自己,等你發現時我已經鮮血流盡,變成一具乾屍!」這回,她的口氣更加不容置疑。「快去啊!我說到做到的,你就照這話轉告給澧哥哥,告訴他,我不要你,我只要他,有本事的話,他就親自回來保護我!」
聽著她的話,阿六大樂,心裡對鍾凌的矛盾感全消失無蹤。他欣賞她,這麼聰明可愛的丫頭啊,難怪主子把心全掛在她身上了。
「你確定自己會好好的、乖乖的,待在安平王府等我們回去?」
「我發誓、我保證,如果我沒做到約定,我會天打雷劈、魂飛魄散!」
「成交!」
小春憂心忡忡,鍾子文托人帶的信到了,他們知道潛山先生的家被大火燒燬,少爺凶多吉少。
她和所有人討論過後,決定和小夏回井風城,把小姐接回來。
上次太太過世,小姐是什麼模樣,她們可是記得清清楚楚,這時候小姐正需要家人安慰,無論如何,就算要把店關掉,她們都要走這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