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對上他,她歎息道:「你這樣喜形於色,如何能大事?母后教過你多少次,得穩重些。」
上官肇遠上前為他母后捏肩膀,笑道:「母后別生氣,就這一次,下不為例。」
「不是告訴過你,要寸步不離你父皇的嗎?怎麼又往母后這裡鑽?」她瞇起眼睛享受著,兒子這手藝是益發好了。
「父皇正在御書房裡大發雷霆,我才不要傻待在那裡當受氣包。」他擠擠鼻子。
「發生什麼事?」
「母后,你不是說許吉泰秘密替父皇辦事嗎?告訴您一個好消息,許吉泰死了,一場大火把他們府裡上上下下一百多條命全給收走。」
莊皇后微哂,事成了?
是該成的,十萬兩白花花的銀子,夠那群人活三輩子,若不是成竹在胸,她豈能安心待在寧禧宮?
死得好,那個老匹夫,在朝堂時不斷給她添堵,退隱了還能給她生事,這人留下一日,她便一日無法安枕。
她輕淺一笑,問:「那把火燒得大嗎?」
「應該很大吧,聽說一百多口人全喪命在大火之中,連半個人都沒有逃出來,剛建好的屋宅全變成一片焦土。」
「焦土?」她凝聲重複他的話。
好得很,所以證據全燒光了?難怪皇帝要雷霆大怒,換了她,誰阻下自己這一手好棋也會氣得吐血。
「母后,您不開心嗎?您不是痛恨許泰吉礙手礙腳,他一死,就沒人讓母后生氣了。」
聽見太子口口聲聲為自己著想,眼底的凌厲褪去,換上慈母柔光。
「太子啊,那些旁的雜事你別操心,有母后在呢,你該做的是討好你父皇,瞧你那幾個弟弟,汲汲營營想得你父皇的歡心,你可不能大意,快去你父皇身邊待著吧,若是你父皇尋你出氣,忍下便是。」
「可是……」
聽宮女說,父皇氣得砸破一方端硯,硯台破了沒什麼,但那硯台是砸在小順子身上,他可是父皇身邊的老人,一向最受父皇倚重,連小順子都下得了手,父皇這回肯定氣得厲害。
看著兒子的猶豫,莊皇后問:「太子,告訴母后,二皇子在哪兒?」
「在御書房。」
「那就是了,難道他就不怕你父王遷怒?他心裡也怕的,只不過強行忍下了,你得學學二皇子,否則你父皇不喜歡你,以後怎麼肯讓你當皇帝?」
上官肇遠撇撇嘴,他才不喜歡當皇帝呢,像父皇那樣,從早忙到晚,連睡覺也不安寧,當皇帝有什麼好?
但他看一眼母后慈愛的笑臉,心裡的不愉快立刻縮回去,是啊,母后想要他當皇帝,他就該認真做。
「知道了,母后,我現在就過去。」
話才撂下,腳步就往外跨,他聽話得讓人心疼。
看著他的背影,莊皇后嘴角笑意漸漸斂起,太子雖無大才,但勝在乖巧聽話,凡是她說的話絕不忤逆,這麼好的太子,她怎能不極力為他爭取?
揉揉額頭,一陣陣抽痛從鬢邊傳來,自外頭進來的宮女見狀,柔聲低問:「娘娘,頭又痛了嗎?要不要請御醫過來?」
「找那些庸醫做什麼,半點用處都沒!去,點上愉安香。」
「是。」宮女領命下去。
那宮女眉心微緊,心想:娘娘這愉安香的用量是越來越大了,每次她在旁邊聞上個把個時辰就會覺得噁心,為什麼皇后娘娘這樣喜歡?
她當然不知道,因為皇后每天進的燕窩粥裡,有一味藥可抑制愉安香的副作用,一天一點,皇后並不知道自己病入膏肓,心裡盤盤算算的,依舊是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
起身,走到桌案邊,莊皇后拿起筆,是該給安佑秋再寫封信了,太子要登上皇位,還得他這位「父親」挺力相助。
第二十六章 人死不能復……生?(1)
鍾凌提不起勁,連喪事都不想辦。
辦那個做什麼,喪事再風光,死去的人也感受不到,辦喪事是為了讓活著的人安心,半點嘉惠不到死者身上,而她這輩子再也不會安心了,既是如此,何必瞎忙?
見她那樣,鍾子文把後事接過手,將劉星堂、阿志和鍾子靜埋在鍾凌父母的墳旁。一家人就該在一起,他相信,阿芳會同意自己的做法。
鍾凌已經在許吉泰的宅邸裡待八天了,她打死不肯離開,如果是上官肇澧,肯定會順著她的性子,然後安靜坐在一旁陪伴,但阿六不會由著她任性,一到晚上,就點了她的穴道,把她抬回賀家大宅。
可這丫頭鍥而不捨,天一亮,穴道解開,便又迫不及待地跑回那座只剩下一片焦黑的宅子。
其實鍾凌不知道自己想做什麼,她也不認為這樣一看再看,就能把阿靜看活回來,但她必須看,為什麼?不知道、沒有理由,就是必須。
閉上眼睛,深吸氣,她聞著空氣裡的微焦味兒,那味道越來越淡,最終將消逝不見,就像死去的人,最後淹沒在人們的記憶裡。
所以呢?要過去多久,她才會忘記娘、忘記阿靜,忘記兩個她曾經用性命維護的親人?
忘記之後,她會過得順利一點還是更悲慘?
苦笑,她的人已經不會順利,就一路悲慘到底吧,反正……就、是、這、樣……她什麼都不要了,不要費心費情費腦袋,既然下場只會悲慘,又何必多做、多為難?
她望著燒得面目全非的大柱子,想像阿志和阿靜繞著柱子追逐嬉戲;她看向那片原本是花園的草地,想像爺爺領著阿志和阿靜在練拳;看著那扇殘破的窗子,想像阿靜在窗下背著四書五經,搖頭晃腦的模樣。
想著想著,笑了……至少他們幸福快樂過。
天空下起濛濛細雨,阿六撐起賀大娘出門前交給他的傘,靜靜站在鍾凌身後,他知道應該給主子遞信的,否則主子回來,絕對會狠狠揍他一頓,但是不行,他不要送信,現在正是戰事吃緊的時候,萬一像上次那樣,主子腦袋發熱,不顧一切地跑回秀水村,陣前脫逃那可是殺頭大罪,他寧可讓主子剝了自己的皮,也不讓他有機會失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