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再世為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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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茫茫的看過去,宗族長老,明府所有的人,包括伺候她的侍女、嬤嬤……明融之扶著的那個外室,每一道眼光都像把利箭,鄙視、不屑、可憐、冷漠、交相的指責……讓她體無完膚。

  這些人的眼裡一點溫度也沒有,沒有半個人憐惜她的遭遇。

  就算她人前卑微,每一夜對燈枯坐,對人沒有一處挑得出錯處的好,卻還是走到死的這一步。

  她哀莫大於心死,無話可說。

  「會有報應的……明融之……你會有報應的……」

  「你這不貞不潔的賤人,居然還敢辱罵斯文,就讓鄉親父老瞧瞧你做出了什麼不可告人的醜事,來人!把她的衣物給撕了!」明夫人,她的婆母排開眾人,眉間凝著厲色,大怒說道。

  她錯愕至極的瞠大眼,無法置信,布帛應聲撕裂,讓她不得不回過神來,身上一涼,外衣、中衣、裡衣倏然落地,她渾身顫慄。

  她身上只餘抹胸低低的覆蓋在雪脯之上,隱隱露出一抹風光,腰下是白緞的裡褲。

  她的頸子有一大片男歡女愛過後留下來的吻痕。

  群眾嘩然。

  她始終乾涸的眼眶,終於滑下屈辱的淚,她的神智被撕裂,無法消融的恨意和絕望奔騰而出,無法抑制的痛,化為無數蛇的毒牙,啃噬著她……

  「蕩婦!蕩婦,把她浸豬籠沉塘——」不知是誰大聲吼叫起來,接著便是無數的應和,彷彿連晴空都震盪了。

  許多只手伸了過來,將她像捆粽子的五花大綁,裝進竹篾豬籠裡,幾人合力,將她推入了春日剛褪了冰的河塘。

  她睜著眼,水中沒有一絲一毫的溫度,寒冷刺骨,慢慢滲透她的皮膚,她的皮,她的肉,她的血,她的五臟六腑,她的四肢百骸……

  她恨——

  第1章(1)

  洗臉的銅盆架不算太高,恰恰她墊著圓凳便可以把臉湊上去,輕輕晃動的水中倒映出一張稚氣的小臉。

  她兩眼直視自己的倒影,捏了捏那沒什麼肉的臉頰,嘶,會痛,再把小小的十根指頭泡進水盆裡,水中的影像變形扭曲,又恢復,那十根短胖的小指頭還是沒變。

  這張臉是她,雖然眉毛短了些,眼睛小了點,輪廓五官,就連個子都小了好幾號,再捋捋細葛布短衣下的身子,這個人的確是小時候的她。

  她沒死,沒死在那冷冰冰的水中,還是肉體滅了,人,又重來了?

  這麼玄之又玄的事情,在她身上發生了?

  因為不甘願嗎?那樣懷恨而死的自己……

  她微微側過頭,看著房間,這房間很小,放了一張床,一個半舊衣櫃,一個臉盆架子,一架換衣小屏風之後,只剩下可以走動的走道。

  「荇兒。」一個女子的聲音在門口響起。

  女孩轉頭,看見一個年約二十幾的少婦,她身形窈窕,眉目如畫,家常半舊的上衣襦裙,髮髻上,一支芙蓉花初綻的玉簪子押發。

  「怎麼起來了?你這孩子,身子覺得如何?可是好些了?」

  那聲音——?

  「娘?」她的嘴巴幹幹的,眼慢慢瞠大。

  「是想梳洗嗎?怎麼不叫人給兌些熱水進來?要不喊娘也可以啊。」女子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看見她濕漉漉的手,趕緊拿起一條巾子給她擦拭。「風寒才好了兩天,怎麼可以碰水,別好了傷疤忘了疼。」

  原來她得了風寒啊。

  她靜靜的看著自己小手指一根根被拭乾,被帶下小凳子,安置在床上,然後那個年輕會笑,有雙似極了水底下柔軟水草般眼睛的娘親給她脫下鞋,看見房荇亂糟糟的頭髮,從懷裡摸出一把小木梳,慢慢梳順她的發,挽上兩個小小的雙螺髻,鬢邊的余發往後梳成一束,然後繫上一條薄透的白綢帶,看似滿意之後,替她蓋上了被子,然後轉身——?

  「怎麼,還難受嗎?」她看見五根短短的指頭抓著她的裙擺,不讓她走,忽然就笑了出來,這孩子……

  房荇收回手,突然有些尷尬,臉頰微微發燙,忸怩了起來。她這是在做什麼?太丟人了!

  誰知道她娘親回過頭,將她連著被子一起抱在懷裡。「娘只是想讓人送熱水進來,你別急。」

  「荇兒已經梳洗過了。」還有些不真實,被子裡的手掐著另外一隻。

  「以後別那麼粗心大意了,別忘記大夫吩咐過,要你多休息幾天,冷水還不能碰的。」

  「嗯。」她乖巧的點頭。

  「娘,妹妹醒來了嗎?時兒進來了。」清脆卻帶有一絲穩重的聲音響起,隨著一雙皂青鞋子出現,走進來一個身子還未長開的少年。

  房荇的眼睛直了。

  「時兒怎麼來了?」

  「我怕桌上的飯菜要涼了,怎麼,妹妹又不舒服了嗎?」十幾歲的年紀,介於少年和孩童之間,可不躁不鬧,舉止沉穩,可以想見將來的風采和氣度都會勝過同年齡的人許多,甚至遠遠超越。

  房時看著被娘親圈在懷裡的妹妹,想也不想的單膝跪上床,手便往房荇的額頭碰去。

  「燒似乎都退了,荇兒還覺得哪裡難受嗎?」彷彿有星光墜入裡面的眸子朝著房荇看去。

  房荇從被子裡掙了出來,喉嚨艱困的嚥下噎著的不明物。「哥?」

  「要一同上桌吃飯嗎?」

  她木木的點頭,用一種很珍惜的目光把房時看了又看。

  「怎麼好像沒見過我似的,哥的臉上有蟲子?」房時輕笑,覺得因為生病小臉瘦了一圈的妹妹有點讓人心疼。

  「我好想你……」她上輩子早夭的哥哥。

  他的心忽然就坍軟了一大塊,口氣無奈又疼寵。「真是的,病好了還是這麼愛撒嬌,昨兒個不是才見過我嗎?」說著,手移到她腰間,輕輕一用力,便將她抱了起來。

  房荇的小身板一僵,她曾幾何時讓人這樣抱過?被人這樣抱著,她很不習慣,可是抱她的人是哥哥,忽然又捨不得拒絕這溫柔,軟軟的小手改為圈住房時的頸子,像小貓似的窩著就不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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