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就這樣揭過去了,一家人和和樂樂的吃了頓飯,飯後,房子越匆匆喝了茶漱口,就出門去,房時也回自己院子去了,房荇則是留下來幫著杜氏收拾碗筷。
「娘,我看到鋪子送來的賬冊,看起來今年的收益也不怎麼樣啊?」
「嗯啊,我也看了一下,看得頭昏眼花的,這數字我實在不行,怎麼看都像蚯蚓似的,我們住這離翰林院遠,你爹幾乎寅正就得出門,我也不好拿這些事去煩他,時兒的鄉試也就這兩天了,咱們家能識文斷字的就你們三個,你也不在,所以我就想說等我手上有空再慢慢看吧。」
杜氏從做小姐時對數字就沒辦法,現在還是一看就發昏。
「鋪子女兒去看過,一間絲綢鋪子,一間作的是南北貨生意對吧,娘?」
「嗯,是啊,當年我出嫁的時候不過是個尋常的鋪子,生意不好,也是情有可原。」
「才不呢,那間絲綢鋪子現在是三間連在一起,店面可大著了,另外一間南北貨生意稍微在不是那麼熱鬧的地方,但是這會兒要入冬,那狐狸皮毛貨物進進出出的,我打探過,那些都是遠從長白山上下來的貨品,京裡的貴人早就定下的貨,說實在生意也不會壞到哪裡去的。」
「你的意思是?」杜氏停下洗碗的動作。
看起來生意都不錯,那些難看的賬面又是怎麼回事?
「娘,那間絲綢鋪子貨架上堆滿二、三十種綢布,輕容紗、妝花緞、雲錦、繚綾、透背緞、潞綢……價格偏低些的淨面絲綢、蕉布都有,從織作坊運來的布料都是一車一車的,無論絲綢鋪子還是南北貨的掌櫃都是外頭聘的,從進貨到出貨,都由掌櫃和他手下人包了,您只管按季收利錢,沒派人去插過手,他們中飽私囊也做得太過了。」
「想不到鋪子居然有自己的織作坊了。」杜氏可沒想到自己那兩手不管的鋪子已經有此規模。
她洗淨手,回到小廳,母女倆一起坐下。
「是的,說起來,那兩位掌櫃真是個能幹的。」越是能幹的人,心也比一般人要大要貪。
「你想若是派人尋兩家的掌櫃過來敲打敲打,有用嗎?」雖然覺得那些人可惡,但那些掌櫃都是當年父母替她找來的管事,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一出手就摘了兩人,會不會太說不過去?
「他們已經是兩代人在鋪子裡扎根了,那鋪子周圍是繁華的所在,每天水流般的銀子來來去去,敲打只能教他們暫時收斂,卻達不到我們想要的效果,如果鋪子要收回來自己管,就不能心慈手軟。」敲打或許能教那些人暫時收手,卻沒法一勞永逸,那些人怕是已經將鋪子當成自己的了,要他們將咬在嘴裡的肉吐出來,這不是比殺了他們還困難?
既然要清除後患,就不能心軟。
「收回來自己管?荇兒,娘知道你是個有主意的,可是你這麼小,還是個女孩家,這說話,別說威信,有誰會聽?就算把那兩人換了,你還是鎮不住未來的掌櫃,這有換跟沒換不都一樣?不如再想想別的法子。」孩子的心性堅定狠厲到令她這母親驚訝了。
「這事我琢磨過,我有我的辦法。」她每天只要腦袋稍有空閒,想的就是這些。
「不成,別跟娘說你要自己拋頭露面,和那些三教九流的人談生意、應酬,你想過沒,你以後是得嫁人的,這事要傳出去,能有什麼好人家要你?我不能為了幾個銀子毀了我閨女的將來!」
知道娘一片心思是為自己設想,房荇拉著杜氏那稱不上細緻白嫩的手,緩緩握著。「娘,您說女子嫁人,為的是什麼?求一碗飯吃嗎?您也是嫁給爹之後,從老夫人和大伯母那邊經歷過來的,伺候丈夫,伺候婆母,稍有差池,便是一頓排頭,那還得自己忍著,人情世事,到處要小心翼翼,生怕一個錯處,就要遭人詬病。
「娘啊,您嫁得好,爹是個有情郎,不曾三妻四妾往門裡塞,讓您堵心,如果丈夫花心一些,那勾心鬥角、嫉妒吃醋的事能少得了嗎?如果真的只為了能有飯吃,女兒自己還能掙得更多,何必為了一口飯浪費了一生?!」
當閨女兒時,學了一肚子的心計謀略,只是為了在夫家可以生存,不如將這些心力用到別處。
時間太寶貴,人心太涼薄,要一顆真心,比要全世界還不容易。
第7章(2)
「你……到底是去哪聽來這些的,這一大篇話,說得我都頭暈了。」杜氏摸摸這與眾不同的女兒,她還這麼年輕,卻對感情的事看得這麼悲觀,這是為什麼?以後得找個機會多開解、開解她才行。
不管女人還是男人,身邊總是要有一個願意關心自己的人才好,一個女子冷漠孤獨的過一輩子,那種孤寂不是只有形只影單,內心的淒涼感受,那才是最折磨人的。
她可不要她的女兒以後變成那樣。
「就算你說的有道理,娘畢竟是個婦人,要出去也是娘出去,顧顧店面,沒人敢說什麼的。」
「娘,我看您也不成……爹好歹做過縣令,現在又是個翰林供奉,他的官聲您不得不顧著。」她記得大歷二十五年這一年,父親任命中書侍郎,幾年後便會升至中書令,派令是那個時候下來的,這會兒,她卻沒有辦法說出來。
「欸,」杜氏略略挑了眉。「鋪子的事還是以後再說吧!」
房荇也不再和杜氏多說什麼,這事哪能等以後……
匯通天下錢莊。
錢莊的整體建築是典型徽派建築,三進四合院,三道院子九道門,寓意長長久久,這九道門是前門大後門小,越往後越小。
進了用來接待的門廳,熱絡繁忙,來匯兌銀兩,買賣金銀,存款、放款、匯錢,賬房出納忙得腳不沾地。
這樣的地方,出入的要不是大商家的掌櫃,要不就是士族大戶,甚至豪門貴族,女子別說少見,幾乎是絕跡的,房荇踏進這家京師數一數二的錢莊時,正在談事的人莫不多看了她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