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管事走後,芮柚紫把自己靠到了圈椅上,神色徐徐舒緩開來,笑意卻忍不住從眼底溢出來。
這是她在古代頭一筆靠著自己賺來的錢,足足有一萬多兩銀子,她終於有錢可以開始考慮下一步要怎麼走了。
芮柚紫把手頭上的餘錢拿出來,打床、買床帳、褥子、被面、蘭草枕頭、做一些傢俱,也讓人來把屋瓦給全數換新,這一來就不必擔心冬雪壓頂,壓壞了哪塊年久失修的地方,再來,她還將之前沒能添置上的東西都買全了,一人不漏,看每個人咧著嘴笑,她也覺得自己豐厚無比。
就算沒準備在思過院過上一輩子,既然有能力了,不論在哪裡,總要讓自己過得舒心,她一直是這麼覺得的。
家裡這麼一添置,才有了像住家的模樣。
喝了兩口回雪泡來的武夷巖茶,自己終於也能喝上自己喜歡的茶葉,努力後能嘗到甜美的果實,她的口腹之慾真容易收買,一杯喜歡的烏龍就能讓她無比滿足,覺得人生不過如此。
這些時日她多在鋪子那邊,難得能在家歇口氣,而越來越明白小姐心意的回雪早已退到外頭去。
小姐嘴裡沒說,她也知道小姐在思考的時候,身邊是不需要人的。
芮柚紫正在思索自己身邊的銀子夠不夠在京城附近開兩間作坊,聘幾個人手,無論酒還是鹽都比自己用那三眼灶土法煉鋼來的好又有效率。
其實所謂食鹽提純真的沒有特別難,她也不怕工人學了去,她只要取巧守住最後一個步驟,不讓那些工人看到結晶鹽的步驟便成。
君不見《水滸傳》裡那走私鹽致富的綠林好漢?
君不見乾隆七次下江南都由鹽商出資接待,可見那得多有錢?
三斤粗鹽就能提純兩斤,十文錢瞬間變成四、五貫錢,有什麼行業比這玩意來錢快?
第十一章 太妃果然不簡單(2)
她拿定主意,外面便傳來回雪有意拔高的聲音——
「徐嬤嬤,這麼冷的天您怎麼來了?」
芮柚紫頓了下,但瞬息恢復鎮定。
這時那位徐艘嬤已經撩開厚棉布簾子而入,皮笑肉不笑的望著屋裡的芮柚紫,半帶敷衍的屈膝行了個禮。
「郡王妃,太妃請您過去一趟。」
芮柚紫不以為意,這徐嬤嬤她初嫁到任府時曾見過,她是太妃院子裡的二等管事,平時負責一些內外跑腿事宜,算不得重用,但也稍有體面就是。
「徐嬤嬤稍待,我換件衣裳便和嬤嬤過去。」然後神色自若的吩咐段大娘拿花茶出來招待客人。
回房後她讓回雪重新梳過頭,挽了墮馬髻,回雪原來要給她簪上一支金盞花紅寶石步搖,美麗的流蘇輕輕晃動,委實喜人。
芮柚紫卻搖頭,要了一支玉簪花頭的白簪子。
「小姐,這樣太素了。」回雪有意見。
「我是什麼人,我在思過,總不好穿著花紅柳綠去見祖母。」
也是。回雪不出聲了,她一觸就通,給芮柚紫找來的襖子是樸素淡雅的淺紫色,最後披上一件灰鼠披風才成行。
郡王府的園子大得沒邊,芮柚紫帶著回雪,隨著徐嬤嬤出了思過院,穿過曲曲折折抄手遊廊,園亭相套,軒廊相連,處處古樹掩映,花草扶疏,看上去清幽閑靜。
走了大半個時辰來到正房,院子鋪的是象徵福壽的龜、蝙蝠六角磚,太妃看起來是個愛花人,料峭的初冬,處處看得見在溫室裡培養好再搬過來的各色季節時花,一株人高的大樹下擺著石墩、石桌,有古樸之氣。
徐嬤嬤領著芮柚紫去了太妃日常待客的東間。
繞過紫檀木百鹿圖燒玻璃六折屏風,芮柚紫見地下是紫檀木鋪就的地板,光監如鏡,綽綽映著人影,屋裡燒著炭盆子,溫暖如春。
「郡王妃坐坐,奴婢去稟了太妃。」她丟下芮柚紫,轉身進了裡間。
芮柚紫坐在太師椅上好一會兒,也不見小丫鬟來上茶點瓜果。
「小姐……」回雪看不過去。
「唬,小心隔牆有耳。」
回雪忍著噤了聲。
這上房,一張黑漆象牙雕羅漢床,工筆荷花蘇繡大迎枕,四角宮燈,一盆山水盆玩,碧漪橫舟,峰巒參差,翡翠白玉香蘭雕擺件螳螂伏在花葉間,精緻又有趣,長几上,一大盆水仙看著極是清雅動人。
這裡的一切,低調而奢華。
西番花夾板簾子忽響,一隻白皙的胳膊打簾子,一大群婆婆嬤嬤丫頭簇擁著個身材高姚的婦人出來。
她就是任雍容的祖母,鳳郡王府的太妃。
太妃滿頭銀絲梳成圓髻,頭戴萬字吉祥海獺臥兔兒,腦後髮髻用玉鑲多寶梳篦固定,臉上並不顯老,肌膚潤有光澤,體態微豐,身穿秋香色緙絲花鳥金菊紋褙子,裡面是一件通袖襖子。
她一坐下,丫頭趕緊把迎枕讓她靠上,奉上熱元寶茶,那茶碗是鵝黃汝窯芙蓉玉瓷,素淨又剔透。
芮柚紫起身屈膝行禮,那禮儀姿態讓人絲毫挑不出錯處。「孫媳婦兒見過祖母,祖母福壽安康。」
太妃沿著茶碗瞅了芮柚紫一眼,見這沒主動來給她請過安,據說又因為犯錯被孫子趕到偏僻院子的孫媳婦通身穿著打扮,雖然素了點,念在她在思過,這身也算不出錯。
雖說瞧著她順眼,但沒叫起。
芮柚紫對這位祖母不過比陌生人還熟悉了一些,至少她進門時誠心實意的給這位老祖宗磕過頭,所以她沒叫起,她也保持著行禮的姿態不動,沒敢自動起身。
這種蹲下身的姿勢其實真的很考驗女子的耐性和體力,身子弱一點的人很容易便承受不住。
太妃喝完一杯茶,終於讓芮柚紫起身。
芮柚紫暗地吁了口氣,要不是她最近幹了許多體力活,鋪子、家裡跑來跑去,還每天不間斷的運動,鍛煉了不少體力,恐怕兩腿早就發軟,跪地不起,出糗了。
「坐下吧。」太妃總算發話。
「謝祖母。」
「你的事,桃姑姑和我這老婆子說了不少,今兒個看你倒還覺得知禮,沒有太出格。」這孩子對她的冷待絲毫沒有抱怨,連一絲怨懟之色也沒有,面色坦然,和桃姑姑的形容不盡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