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媳婦年紀輕,有許多不足的地方。」芮柚紫斟酌著字眼道。這桃姑姑果真是太妃的人。
「女人最重要的是難得糊塗,在這件事上頭你的確眼界狹小了些。」這孩子的定性不錯,她把桃花都提出來了,仍不見任何慍色。
這倒是有意思了。
「祖母訓示的是。」年紀大的人最忌諱小輩不把她放在眼裡,再來,她還要在郡王府這塊牌匾下生活,姿態擺低一點總有好處的。
得罪她的人是任雍容,至於這位看似嚴肅但既沒有一來就罰她跪,也沒對她立規矩的老人,她自認是個恩怨分明的人,能做對方孫媳婦的時間就那麼一點點,順著老人家也就是了。
不過,這話是在指她對花姨娘不善嗎?
好吧,那些事雖然不在她「任上」發生的,也不是她的業務範圍,但用了人家的身體,也只能一肩承擔不是?
只是,這件事她可要替原主說句公道話,這世上哪有女子笑看夫婿納妾的,更何況還未娶正妻家中就有通房、侍妾的男人,能是什麼好貨色?
要她來說,最終的最終,她和任雍容是要各走各的路,有什麼理由,她不更厚待自己三分?她不會和他的姨娘侍妾對著幹,跟一些不必要的人說些什麼或做些什麼,都是浪費體力。
所以她對姨娘們的政策就是放牛吃草,誰愛幹麼就去幹麼。
「你也知道任家人丁不旺,我老了,再活沒有多少年,唯一的希望就是看著容哥兒能早早娶妻,開枝散葉,傳承任家的香火,這樣我下了黃泉才有臉見老親王的面,你不要怪祖母讓他在還沒有娶你進門前屋子裡就放了人。」太妃瞅了眼她的肚皮。
「祖母會長命百歲的。」多子多孫多福氣,一貫是老一輩的傳統想法,她不予置評。不過聽太妃這話裡,那花麗娘原來是她的傑作,祖母、未見謀面的婆母都往自己的孫兒、兒子房裡塞人,可見得任雍容不夠努力,不然哪能兩個姨娘的肚皮都沒消息,閒得在院子裡抓跳蚤和找她的碴。
「奶奶,我餓死了,您擺飯了吧,孫兒心心唸唸就是奶奶這裡的飯菜,在外面都吃不香……」那聲音還老遠著,就嚷得屋裡的人都聽見,語調一派撒歡快意。
太妃聽見孫兒的聲音,眼中的神采光亮,滿滿的歡喜像要滿溢出來。
芮柚紫心裡咯登了下,那是任雍容的聲音。
不曾想過那麼一個冷冰冰的人居然能用那麼飛揚可愛的聲音說話。
「祖母要是沒事,孫媳婦告退了。」起身,她可不能待在這,也不管太妃允了沒,屈膝行禮快步想要離去。
「別急,老婆子還沒和你說上話呢,你就在這多陪陪祖母。」
呃,可不可以改天?
太妃眼中的精光一閃,哪看不出來眼前這孫媳婦急著要走,方纔的穩若泰山怎麼好像在聽到孫兒聲音的同時有了幾分慌張?
「孫媳婦臨時想起來院子裡有事要辦,先告退了,明日再來向祖母請安。」完全顧不得太妃究竟點頭應允了沒,她匆匆離去。
喲,這是落荒而逃啊。太妃差點噗哺笑了出來。
「奶奶,您瞧我給您帶回來什麼好東西?」旋風般捲進來的人也沒理會紛紛給他見禮的一屋子下人,手裡攬抱著一個長方形的大匣子,俊眼流光,華彩飛揚。
芮柚紫扼腕,慢了那麼一步,就慢了那麼一步,無法搶先在任雍容進門之前離開鶴壽堂。
她的腳要是多長個十公分那該多好!
她垂著頭和任雍容錯身而過。
「噢?」任雍容天真的笑臉有半刻的凝滯。
那香氣是他喜歡的胰子味道,有著青木香和甘松香,這女子低著頭,露出一節雪白的頸子,烏髮如雲,髮髻插支白簪子,不像下人,也不像叔父家的人。
「奶奶,這是誰家的小嬸子?」他笑得沒心沒肺。
難怪他要問,這些年太妃懶得出門,也無心見客,鶴壽堂裡冷冷清清,難得來了客人,哪能不問上一問?
太妃臉色頓時黑了一半,手往小几上拍了去,「糊塗荒謬!」
難怪孫媳婦不欲見他,連自己的媳婦都不認得,這得有多荒謬!
任雍容看看奶奶,再往那女子看去,臉上的笑容已經斂去大半。
「把你的頭抬起來!」
別說芮柚紫緊張,跟在她身旁的回雪幾乎要暈倒了。
但是她們緊張不在一件事情上,且是兩樣情。
回雪在心裡喊著是姑爺,是姑爺耶,芮柚紫卻是吃了枰砣鐵了心,不想再與任雍容有任何糾葛。
而且,她還擔心另一件事。
他不會認出她是誰吧?在老魁號酒樓、在口袋胡同的月牙家、在隉雅樓,他們碰面的次數比在家裡還多……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任雍容是那種一旦要跟你耗上,就有無窮耐性,除非你滿足他的需求,否則絕不放棄的人。
「不像話,這是要僵持到什麼時候!兩個皮猴都給我滾進來!」太妃看不下去了,拿起雕老祿星的樹瘤枴杖猛敲著地板。
任雍容把捧著的大匣子交給太妃的大丫鬟如畫,接著彎腰蹲身,在一干丫頭婆子的掩嘴驚呼聲裡,真的準備把自己從外頭翻身滾進去。
太妃簡直欲哭無淚,要發脾氣嘛,被這孫兒一逗,就算天大的氣也不見了,可是要笑,實在很難笑啊。
「你……這是做什麼?」
「奶奶不是叫人家滾。」他還好意思把責任推卸到太妃身上。
太妃咳聲歎氣,手指著任雍容,話卻是對著一個粗壯的婆子說:「你把這只皮猴給我拎進來。」
婆子哪敢啊!
第十二章 意外驚喜亂方針(1)
這這這這……這是她所知的任雍容嗎?
世族大家,有長輩,有家底,兒孫多半不會太離譜,他這是學老萊子娛親嗎?
令人不解的是,像他那麼自以為是的人,在外頭旁人隨意看他一眼都不願意,在鳳郡王府中,又是最矜貴的獨苗,哪能就這麼變了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