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了,小的只是爛竽充數,上不了檯面的。」什麼供人瞻仰,她又還沒翹辮子。還要她留下鐵證,讓知情的人朝她吐口水嗎?真的不必了。
「來人,拿文房四寶。」
又是個不聽人話的主,她為什麼碰上一個個都是不知道何謂尊重的大男人,仗著權高勢大,欺負她一個只想過平靜生活的女子?
「小人字丑,不敢污了公子耳目。」她聲音鏗鏘道。這是實情。
她的毛筆字哪能見人?到時候一堆毛毛蟲在紙上亂竄,這位皇子要不氣死,要不笑死,可怎麼辦?
「草民願盡力一試。」談觀被小表妹扯得袖子都快掉了,這是要他出來頂嗎?表妹的字沒這麼不能見人吧?他會理帳,可不代表就能寫得一手好字,勉強端出來的,也不會太好看。
「不然,我來獻醜好了。」謝語瞧著芮柚紫飽滿的額頭都急出一層細細的汗來,很自然就跳出來想幫她一把。
「多謝謝兄。」芮柚紫打躬作揖。感激不盡啊。
談觀發現自己的眼睛壓根不夠用,他瞧著小表妹和謝語你來我往,眼尾第一次見到任雍容收起狂妄的表情,然後起身,非常乾脆的加入戰爭。
「你們都別爭了,就我來吧。」
「呃,也是,我們幾人的字裡就數任兄寫的最好,一手狂草上京無人能敵。」謝語最快反應過來,順勢讓賢。
寫字這件活兒,任雍容要敢稱第一,他就只能屈居第二。
於是一行人移到了「薈萃牆」邊,磨得濃濃釅釅的墨和雪白大毫就放在清空的大桌上,而樓下那些附庸風雅的人都應芮柚紫的要求給清空了,多餘的人只剩下得固守櫃檯的掌櫃。
任雍容挽袖提筆,朝著看起來有些懨懨的芮柚紫吩咐道:「你重複一遍,我來寫。」其實他有過耳不忘的能力,但是他就是想再聽一遍他的聲音。
只是,這種能大出風頭的事情,這小子怎麼看起來一副不樂意的樣子,甚至帶著他多此一舉的神雜睨著他。
他承認自己琢磨不透這小子。
一直覺得自己被打鴨子上架的芮柚紫很快又把「青玉案」念過一遍,念到半途時,抬頭一看,被牆上的字給迷住了。
任雍容的字是介於楷書、草書之間的一種字體,它不像楷書的書寫速度太慢和草書的難以辨認,筆勢也不像草書那般潦草,也不要求楷書那樣端正,而他的筆法草法多於楷法,她知道這叫「行草」。
她不知道要怎麼去形容他的字,那種筆墨酣至,暢快淋漓,遒勁有力,又飄逸多姿。
「郡王果真寫得一手好字,賞心悅目至極。」
他古怪的看了芮柚紫一眼。這小子居然毫無芥蒂的稱讚他,這讓他頓時有些無措。「落款,我至今還不知道瑞兄弟的大名。」
好難得客氣謙虛的口吻二內柚紫不禁有些恍惚。「我在家中行大,家人叫我芮郎。」事已至此,他要名字,她也只能給個名字。
就說撒謊不是好事,說了一個謊就得拿更多的謊去圓。
「瑞郎,眾裡尋他千百度,你尋的是哪個人?」
「呃……這要靠緣分,我也還不知道。」這是準備與她談心嗎?那可不成,面對他,她沒把握,只怕破綻會越來越多啊。
幸好眾人見大功告成,都圍過來欣賞牆上的墨跡和詩意,你一言我一語的倒把主角擠到一旁去了,芮柚紫覷了個空,趁機掐了談觀一把,無聲的退出那個小圈圈。
談觀齜牙咧嘴的搗著被掐痛的大腿,示意她先走,因為一下子消失兩個人太明顯了。她把談觀的意思瞧了個仔細明白。
至於看見她鬼祟模樣的掌櫃,她很快拋了錠銀子在他懷裡,做了個噓的手勢,掌櫃也非常會察言觀色,索性蹲到櫃檯下去裝瞌睡。
嘻,十兩重的銀子,小賺一筆,何樂而不為。
片刻過去,任雍容發現芮柚紫又不見了,他簡直哭笑不得。
真是氣人,每每他一不留神,那隻小老鼠就會瞅空從他的眼皮子底下溜走,那小子就這麼不喜他?
更何況他還沒有問到他家住何處?
真是可恨、可惡又可愛。
任雍容縱身,再度從窗戶跳樓了。
他就不信追不到那隻小老鼠!
「這又是怎麼了?跳樓跳出趣味來了嗎?」幾個人都發現瑞兄弟一不見,郡王也會跟著消失,這兩人是在玩貓捉老鼠嗎?
嗯嗯,可疑啊可疑。
只不過任雍容一心要逮的人,這會兒卻不在大街上。
他站在街心,神情陰冷狂怒。好你個小冬瓜,什麼兩句三年得,什麼一吟雙淚流,到底是藏拙還是低調,還是有苦衷?他又不是老虎,會吃人嗎?他犯得著一副躲他唯恐不及的樣子嗎?
呃,說起來,他待瑞郎的態度的確談不上平和,他總是在凶他,而瑞郎老是在躲他,若立場調換,他也會躲他像躲瘟疫一般。
這麼說來,是他的錯嘍!
因為街上多了個這麼大的路障,辦事的路人一走到他附近,莫不繃緊神經,能走多快就走多快,要不就往橫挪,能挪多遠就挪多遠,一個個可憐得像極了備受虐待的小媳婦。
殊不知,這混世魔王整座京城無人不識無人不曉,可憐啊可憐,他們還巴望著男人娶妻後會收斂長大幾分,不要求轉性,但變得溫文儒雅一點,只要稍稍肯講理一下就好,起碼別老用那種強大的氣勢嚇壞他們這些平凡小老百姓。
可這魔王絲毫不見寸進,可憐了一干小老百姓,縱使任雍容有著如花美貌,躲他卻躲得比瘟疫還迅速。
任雍容環顧大街,把眼珠子瞪得老大。
沒人、沒人,這小不點到底躲哪去了?
擁有這般七步之才的人,才華橫溢,錦心繡腸,稀少如鳳毛麟角,簡直叫人心動不已。
每每面對從容的小不點,他便會氣虛的在他面前敗陣下來。他從來喜怒不形於色,這是祖母從小將他視為家主培養出來的,身在朝夕變幻的京城,他向來把軌褲的人皮披得很是妥當,卻每每面對那小矮冬瓜的臉時,那份修養便會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