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萬歲,萬萬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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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4 頁

 

  既然東西給了別人,賣銀子或留作自賞,要如何處裡都是人家的自由,她其實一點意見也沒有。

  不過,他說他在京城開了一間珍玩鋪?

  是「他」,不是「他家」?

  徐瓊蹙了蹙眉心。

  一個小孩子,哪來這般才能?

  「你的店?」

  萬玄歎了口氣,「我的。」真是個鬼靈精的丫頭。

  「你總算說了句實話。」人為了自保,有許多方式可以騙人,但唯獨眼睛騙不了人,如同現在的他,眼底一片澄澈。

  「小丫頭,你這麼精明,以後誰敢娶你?」

  「不勞費心。」她不高興地瞪他。

  「我自認做得很好,到底是哪裡露了餡?」被這樣看穿很沒面子,更多的是好奇這個小丫頭到底生了一對什麼樣的眼睛。

  「你這像是抽條的個子。」那高度十分不合理,增高機和轉大人也沒這麼厲害。

  他聞言一怔,不由得苦笑道:「你的觀察力真是驚人,也的確,若是沒有比旁人還要細緻的探測和觀察,哪有可能做得出轟動整個婺州城的四色大盤。不過,我的個子只能歸功於本公子從京城帶來的廚師太會煮菜,至於你家的廚娘,可能需要檢討了。」

  「原來問題出在廚子。」她撇了撇嘴,才剛剛誇他說了實話,立刻又是鬼話連篇了。

  她長得有那麼笨嗎?胡謅一通她就會信嗎?

  這種缺乏真心的人沒有繼續打交道的必要。

  她遂端起茶盞。

  喲,這是下逐客令了,真不給面子,屁股還沒坐熱,重要的事情都還沒說啊。

  「等等,你讓我把話說完。」

  萬玄,大創王朝的開朝皇帝,建立不世功業的開國元祖,眼界高遠、見識不俗,雖然他並沒有做好要向她吐實的準備,但是,他不禁苦笑,看來,今天是瞞不過這俏丫頭了。

  若是普通人,他壓根就不必斟酌什麼,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可自從和徐瓊打交道以來,他知道她看起來溫柔好說話,但事實上倔強埋在骨子裡,看她燒瓷器的堅持和執著就能知道,她一旦堅持某件事就會做到底。

  他發現,自己在妥協之間非得做出實際的退讓不可,否則,自己想要的就會落空。

  看著她那雙沉靜的烏黑大眼和越發甜美睿智的五官,外面的寒雪映著薄薄的日光將她低垂的睫毛染了一層金邊,粉嫩的臉蛋被映得紅潤,這樣的她已經不只是順眼而已,他看著她,抵在舌尖的話就這麼脫口而出,「我病了。」

  他就是這樣的人,他所能擁有的東西超乎普通人的想像,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是誰,水能載舟亦能覆舟,但是,沒有什麼事情會比和徐瓊維持友好、讓她把他當朋友還要重要。

  事情走到這一步,他應該要交底了嗎?

  病了?

  徐瓊沉思,如果她說能理解,萬玄肯定不會信,有許多醫學報導都說過,侏儒症或巨人症都源自於內分泌失調,可能是腫瘤,也可能是遺傳的問題。

  在這年代,是不治之症。

  徐瓊見他面有頹色,但表情仍算鎮定。

  因為那毒婦的手段,他痛不欲生的由一個七尺男子漢在一夜之間倒退成孩童,從此他的生命時鐘停止在那一個骨胳撕裂、肉體崩潰的恐怖的夜晚,這些年來,他幾乎都要以為自己要游離在輪迴之外,徘徊在世上當一個遊魂,尤其他身邊那些熟識的面孔一個個老了,一個個走了——

  剛開始那會兒,他不是沒有驚慌失措過,是的,驚慌失措,為什麼他會遭遇這等厄運橫禍?

  他不是神之子?不是得神庇佑,永世不垂?

  現實告訴他,他只是個肉體凡胎的俗人。

  直到冷靜下來,他發現自己只有兩條路可以走,要不隱遁深山老林,永世不出,要不公諸於世,讓人當成妖怪燒死;這兩條路,他都不願為之。

  一夜苦思,他決定大隱隱於市,他稱病不出,替自己安排好後路,也替身邊忠心耿耿的人做了最妥善的安排,等到時機成熟,皇帝的身體每況欲下,最後詐死而逃。

  他住進了事先安排好的宅邸,身邊只留下少數值得信任的僕人,而皇宮很快敲起了喪鐘,京城整個戒嚴,他可笑的目睹了自己盛大的喪禮。

  從此,大創王朝再沒有他萬玄這個人了。

  他無聲無息,年復一年,低調的過著近乎死寂的日子。

  因為他是個死人。

  那日,真的無事可打發時,他會循著府裡不知多少的地道隨處亂走,漫不經心的在狹小的郡邸遇到她。

  無心的偶遇,卻徹底又翻轉了他的人生一回。

  他原本以為將寂靜到生命毀滅的那一刻的生機竟啟動了,他的時間不再是停滯在那裡,而是可喜的往前走了——

  「我一直以為,也想不到,我能來到那個我以為永遠不會到來的年紀。」他的表情如老僧入定,只是字句間仍然洩漏了壓抑不住熱切的情感。

  人要活得如同枯木死灰可不容易,尤其身體裡還擁有一顆活躍的心。

  徐瓊的表情稱得上是豐富,但萬玄看得出來,那裡面沒有一種叫做排斥的情緒,那樣的目光該怎麼說……她並不是被逼著接受一件她很不願意接受的事情。

  「如果我說岔了,還請公子指正,」她先禮後兵,「你的意思是說,你的病情因為某種緣故出現了轉機?」

  「是。」

  「我能問原因嗎?」

  「因為你。」他不是不知道,主動交出底牌會喪失主權,但是,他豁出去了,要是再隱隱藏藏,一點用處也沒有。

  他相信這麼做是值得的,他將會收到無可限量的報酬。

  至於報酬是什麼?

  就是她全部的信任。

  無論從哪個方面來說,無論是她的能力,還是福緣。

  是的,她是他的福緣。

  他原本就要滅絕的人生皆因她得到了轉機,不是他的福緣是什麼?

  「我?」這答案會不會太過狗血了?

  「我不知道具體的原因,我只曉得,遇見你之後,我靜止的生命開始有了流動的跡象,也因此,我一路從京城追著你來到婺州。」追著一個小丫頭跑,他的人生還真沒有什麼比這更稀罕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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