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後宅糟心事(1)
徐瓊正在書案上執筆繪製圖紙,替她磨墨的是她剛提上來的小丫頭顏舉,顏舉看不懂自家小姐在畫什麼,但因為是第一次被叫到小姐身邊做事,為了給小姐好印象,她可是用上了全部的心思。
徐瓊瞄一眼,只見這丫頭額鼻冒汗,兩手因為用力,濺得都是墨汁,沒叫她停居然就不知要停手,磨了一大缸墨水,徐瓊扶著額,哭笑不得。
「你這一缸子墨用到明年還用不完。」
這裡沒有窯,她先把圖紙畫出來,讓人送去給阿茂,讓他琢磨著去做,她親手教了那個二楞子三年,雖然放手讓他做是頭一遭,但誰沒有第一次,她相信,以阿茂的用心專注,有一天必能做出屬於他獨特風格的瓷器,名揚天下。
另外,她也著手讓人在別處找地蓋窯場,如果能將大窯場蓋起來,那麼她就有好幾條生產線,她就有機會將美麗精緻又多樣的現代瓷器在古代浴火重生。
「大姑娘恕罪。」咚的一聲,顏舉跪了下去,身子簌簌發抖。
「我又沒說要打要殺,這是做什麼?」她有這麼可怕嗎?春娥到底是怎麼教小丫頭的?她得找來問問看。
顏舉的兩泡眼淚在眼眶裡氾濫著,卻又死死不讓它掉下來,「奴婢再也不犯錯了,請大姑娘饒了奴婢一條賤命。」
徐瓊不高興了,她本來就不要顏舉跪,這下子好了,她愛跪就讓她跪個夠。
「你跪好,我讓你知道你錯在哪兒。」
「奴婢知罪、奴婢知罪,奴婢甘願領罰。」顏舉用力磕著頭,磕沒兩下,潔白的額頭就腫起來了。
「你錯在哪兒了?」徐瓊把筆擱下,用帕子擦淨了手,托著潔白似雪的下巴問道。
顏舉倉皇地抬頭道:「奴婢……奴婢浪費了墨條,惹您生氣了。」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在生氣?」這個丫頭明明看起來有張聰明臉,怎麼一遇上事就犯傻了?這種被環境折磨出來的奴性真是挑戰人啊。
顏舉微微張嘴,兩隻杏眼眨啊眨的,兜在裙子裡的雙手抓著衣角,想說什麼卻又詞窮,最後只能滿臉困惑地看著主子。
「我沒讓你跪你就跪了,這是錯一,還有,我問你,人命重要還是一條墨條重要?」
顏舉聽了簡直滿頭都是轉來轉去的星星月亮和黑線了,「大姑娘院子裡的隨便哪樣東西都比奴婢的命值錢。」
「我為什麼不讓你起來,因為你的錯就在這兒。」真是個死腦筋的丫頭。
但是,這種事情急不來,得靠時間,這丫頭要是能待下去,往後就會知道她是什麼樣的主子。
顏舉無力地癱坐在自己的雙腿上,「奴婢來大姑娘的院子之前,在二姑娘的院子裡是二等丫頭……」接著她說了被趕出安芳院的原因。
她非常努力做事,但是二姑娘向來對她不喜,有一回被人栽贓偷了錢還人贓俱獲,不只被罰了月錢,還讓鞭子抽得遍體鱗傷,被趕出安芳院,就連替她求情的小瑗也捱了巴掌,僕婦們都說大姑娘處罰下人比二姑娘還要凶狠,她這回該不會被發賣出去吧?
眼前一黑,她幾乎就要跪不住了。
主子打殺下人就跟捏死螞蟻沒兩樣啊。
「你拿了錢?」
「不,奴婢用全家人的性命發誓,要是奴婢拿了不該的錢,那就天打雷劈。」顏舉激動得將頭抬得高高的,眼眸裡都是火星,用力握成拳的雙手上都冒著青筋了。
這可是很嚴重的毒誓了。
「你辯白了嗎?」人的眼睛最不會說謊,因為她的眼神,徐瓊信了她一半。
顏舉用力點頭,「當時奴婢也拿出證據,夫人雖然還了奴婢清白,可是再也沒有哪位主子肯要奴婢了。」
這也是,被疑為手腳不乾淨的下人就算沒有被趕出府,一旦珞上行為不端的印痕,誰也不想放在身邊禍害自己,她還能留在徐府已經算運氣不錯了。
「往後遇到任何事要先冷靜,再看要如何圓滿處理事情,而不是一開始就跪地求饒,這一來不只讓人看輕你的人格,有理也說不清。拿這墨汁來說吧,你只要承認錯誤,下回不再犯,把桌子清理乾淨,就沒事了,動不動就下跪,你不怕把我跪到折壽,我還怕呢。」
「奴婢謝大姑娘教導。」顏舉哭得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淚。
「醜死了,去把臉洗洗,再把桌子清一清,然後去跑個腿叫徐焰過來,我有事要吩咐他。」
這些個榮氏送過來的「大雜燴」全都要教,徐瓊倒不怕教,只要教得動、肯聽話做事,都不是難事。
因此,除了曉月、顏舉和菲菲這幾個眼神乾淨的孩子,她讓其他的都在院子裡充做灑掃丫頭,倘若榮氏試圖把手伸進王夐院,這些人進不了屋子,又能打聽到什麼關於她的切身情報呢?
人生不過短短幾十年,用來和榮氏較真不如用在自己的事業上,所得的回報絕對比和無關的人置氣要多得多。
再說了,她安靜過她的小日子,榮氏過她自己的日子,一個懷著身孕的婦人若是不知收斂安養心神,耗費精神元氣在這種無聊的勾心鬥角上,真的只能說是自己找死。
顏舉見徐瓊是真心為她好,對於自己這麼個處處被人厭棄的奴婢還肯花心思教,心裡感激不已,收拾過桌子、整理好儀容,用最快的速度去把徐焰喚了過來。
徐焰到的時候,徐瓊正拈著碟子裡潔粉柔細的梅片雪花糕品嚐,一旁立著的是早早就一頭鑽進廚房、直到這時候才現身的菲菲。
「你從哪兒學來做這些點心功夫的?」徐瓊細看菲菲的眉目,她有張整齊圓潤的臉蛋,十指指甲清潔乾淨,對於做吃食的人來說,這樣的一雙手非常合格。
「這是家傳的,奴婢的外婆是我們十里八鄉最會辦流水席的好手,奴婢的娘也是,只是鄉里淹大水又旱災,又澇又旱的結果就是寸草不生,娘帶著奴婢和弟弟逃難,可是他們一個個都餓死了,死在奴婢的懷裡,最後只剩下奴婢一人,奴婢只能把自己賣了,買棺材安葬家人。」她被人牙子賣到徐府,可惜的是,她的長相不討喜,又愛吃,飯量是別人的三倍,來王夐院之前,管事嬤嬤下了通牒,要是再沒有主子要她,她就要被趕出去做乞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