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親如真兄弟(1)
一進了 「珍寶齋」,宮清玥快活得像回到林子的雀兒,歡快地這裡看看,那裡瞧瞧,很快地遠離宮清曉的視線。
「喜歡這些東西?」
醇酒般的厚實嗓音在身後響起,頭也沒回的宮清曉以為是掌櫃的,隨口一應,「還好,手工差強人意。」
「改天我送你一匣子寶石,你自個兒畫花樣讓人鑲嵌。」那玩意兒他多得是,拿來當珠子都嫌膩。
「送我寶石?」覺得不對勁的她這才抬起頭,入目的是半臉銀色面具,面具上是上古神獸,朱雀。
「不想要?」她這人不是從不知客氣怎麼寫?
「你給我就拿,不過我們很熟嗎?我好像不認識你。」她記得在入城的那天見過,他騎在馬上,可是連話都沒說過呢。
玄子鐵嘴角一勾,「三十七道傷口。」
「三十七道……啊!你是玄……」居然是他!
一隻長滿繭子的手指點上她柔嫩如桃花花瓣的唇。
「你怎麼一點也沒長大,梳的這是什麼小髻,你以為你還八歲嗎?」因為完全沒變,他一眼就認出她來了。
「武定侯府。」
他眉頭一皺,「什麼意思?」
「我家老夫人覺得我秀色可餐,決定把我賣了。」聽說價錢還不錯,聘金兩萬兩,外帶一座莊子。
「那個老得一隻腳快進棺材的臭老頭?」玄子鐵銳利的墨瞳中射出森冷寒光,凜冽駭人。
「我不知道他有多老,但他確實想討年輕姑娘當續絃。」她不幸雀屏中選,成為那個幸運兒。
「我替你滅了他。」他不在乎多殺一個人。
「太凶殘了。」她不贊同。
人家只是想娶老婆,又不是殺了她全家。
「這事你別管,我來處理。」被個糟老頭惦記上,想想都作嘔。
宮清曉忽然笑咪咪地撫上他面具。「玄哥哥,你怎麼越變越醜,沒有好看的一天嗎?」
他嘴角一抽,右手五根手指頭蠢蠢欲動,目標是她纖細的頸項。「你沒聽過我的名號嗎?小兒聽見都會大聲啼哭。」
「什麼名號?」要夠嚇人才有趣。
「妖鬼將軍。」他語氣冷冽,面如凍霜。
「啊!原來你就是妖鬼將軍呀!久仰大名。」她裝模作樣的拱手一揖,但眼底的謔意看得出她全然不怕他。
也是,他們認識太久了,從他是青澀少年到妖名滿天下的將軍,不論他哪一回見到她,她都是從容不迫的,表現和她的年齡完全不符合,她早慧的像一名看破世俗的老僧,片葉不沾身。
「不過你幹麼要戴著面具,遮醜嗎?我保證不嫌棄你,反正你最糟糕的樣子我都看過了,不在乎多醜幾回。」在心裡嫌棄不過分吧!心包在肉裡,看不見。
玄子鐵未被面具遮住的半張臉上下抽動。「你的保證很不中用,像是善意的敷衍。」
「玄哥哥,做人不能太實在,戳破別人的好心會被雷劈,好在我這人一向心胸寬大,原諒你的心直口快,以後說話要衡量再三,不是每一個人都如我這般善良。」看著面具下初生的青髭,宮清曉有股衝動要剃了它,男人留鬍子真的很醜,感覺黑漆漆的一片很髒。
吃東西不會沾到鬍子嗎?她一直有此疑惑。
「你常常這樣自說自話,不會被口水噎到?」他好笑道。
她一嘻,面露不快。「我們八字不合,命裡犯沖,寶石匣子記得送來,人就不見了,祝你一路順風。」
一說完,她轉身就要離開,可一隻鉗子似的大手鉗住她細腕。
「一路順風?」
她沒好氣的一瞪眼,「一路順風做神仙。」
聞言,他低笑,「這麼想我死?」
「神仙是羽化不是坐化,以你的命格少說還能活五、六十年,禍害通常都很長壽。」
人稱妖鬼,還能不活上八百年?
妖能修行,進化成魔,他離化魔不遠了。
「你在生氣?」她很少這麼橫眉豎目過。
宮清曉把眼一橫,稚氣的臉龐出現少許的清媚,再過個兩年眉眼長開了,,她的媚眼一凝能令男人酥軟了骨頭。
「誰喜歡被人說破,何況我還是有羞恥心的大姑娘,不發點小脾氣你當我好欺負。」
她不否認她就是在拿喬。
泥人也有三分土性,老娘不是不發威,是還不到時候。
「你這模樣像是大姑娘?」他拉拉她的小髻,粗長的指頭在她滑細面頰上多停留了一會兒。
溫泉水滑洗凝脂……莫名地,這句話飛入玄子鐵的腦海裡,他不知道自己對她抱持著什麼感情,但只要一遇到她,他的心情就會特別輕鬆,好像什麼話都能跟她講,不受拘束。
一個古里古怪的小丫頭,卻讓人打心底樂於接近。
「藏鋒、藏鋒,你不曉得嗎?虧你還是帶兵打仗的大將軍,示弱是一種戰術,消與敵人的防心,混淆他們的判斷力,以不變以應萬變,再把他們全收拾了。」
她裝出一臉凶狠的神情,好似嗜血如命的魔頭,可是玄子鐵一看到她那張純真如白紙的小臉,只覺滑稽,沒有威嚇感。
宮清曉把小白兔模樣扮演得太成功了,有時連她也會忘了這個無害的小東西不是真實的自己,入戲太深的兩眼放空,很是無辜的眨著澄淨雙眸,讓人覺得傷害她是一種罪過。
「你不是在打仗。」他一凜,為她深知兵法而訝異。
宮清曉眼珠子一轉,語氣很不以為然,「這句話你跟我家老夫人說,為什麼內宅如戰場,單單我們三房是她的背上刺,非拔不可,而她還裝得賢良大度,留下好名聲。」
「你對你家老夫人頗有意見?」看得出她是打心底不喜,毫不掩飾兩人的對立立場。
「貓和耗子能關在同一個籠子裡嗎?」要不是她還有一點點敬老精神,她早把一迭銀票往老夫人面上扔,買斷三房和宮府的關係。
宮清曉只能發發牢騷,她也清楚三房不可能完全脫離宮府,沒有家族庇護的人像無根的浮萍,不論走到哪裡都會受人輕視,不被人尊重,遭族人遺棄何以立足天地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