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妨。」既然他死不了,就該他們死了。
「還有,我今年才十歲。」不宜許親。
「我可以等你。」他捂著胸口輕輕一咳,一絲血沫子從口中溢出,順著嘴角滴落地面。
「可是我不想等你呀!萬一你等不到我及笄就死了,那我該嫁你的牌位守活寡,還是被人戳著脊樑骨說我有剋夫命,然後一輩子嫁不到良人。」她得未雨綢繆,絕不能讓人三言兩語給拐了。
這年頭到處有壞人,掛著善人面具偷搶拐騙,她爹說遇到這種人就要趕緊跑,頭也不回。
「……」她就那麼希望他死?
「萬一你沒死卻變成殘廢了,那我不是更慘,連改嫁的機會也沒有,每日拖著孱弱的身軀服侍你,沒法夫妻同游三川五嶽,苦情女子欲哭無淚……」她說得十分悲涼。
「夠了,小小。」她能不詛咒他嗎?相隔多年未見,這小丫頭練就了一條毒舌。
宮清曉把火堆撥亮,換了個話題問道:「對了,你是誰,為何知曉我的小名?」
他一怔,牙根生生咬緊。「我以為你認出我了。」
「有點面熟。」這是客套話。
玄子鐵面色一冷的氣瞪她,「你是腦子被桃花砸爛了嗎?對於被你指使來指使去的過路客,你忘得真徹底。」
「我沒指使……」桃花?過路客?宮清曉腦海裡浮起一絲絲模糊的記憶,唯一和桃花有關的人是在五年前…… 「等等,你是那個神仙一樣的小哥哥?」
怎麼會是他?一點也不像。
經過五年的世事浮沉,一同摘過花的兩人各有際遇,一個事事順心,銀兩賺飽飽,在爹娘、兄長的寵愛下,天天笑著醒來;一個遭遇波折,父兄陣亡,十三歲時便投身軍旅,在戰場上殺出一條血路。
「你……」他欣慰地想與她敘舊,沒想到……
「玄哥哥,你變醜了。」也「老」了很多。
少年長大了就沒那麼萌,小正太的俊美成了大叔的滄桑,怎麼看都少了奪人視線的美姿。
「你眼睛瞎了。」要不是無血可吐,他定被她氣到吐血,男人靠的是實力不是容貌。
「沒瞎,你看我還趁夜到慈善院摸了些食物,兩眼亮得很。玄哥哥你餓了吧!快吃,吃飽了才有力氣逃跑。」她可不要受他牽連,死一個好過死一雙,阿彌陀佛。
哎呀!她怎麼學了老和尚,三句不離菩薩。
他沒被她氣死是功力深厚……吧!「你那個是什麼?」
「雞腿。」她大口一咬。
「我吃的是什麼?」
「加了雞蛋的餅子。」很營養。
「為什麼你吃的是雞腿,而我是硬得硌牙的餅子,你忘了誰才是傷患嗎?我在鬼門關前走了一趟。」
宮清曉兩三口地把雞腿吃完,然後義正詞嚴的睜著明澈雙瞳道:「食物是我冒著生命危險取來的,理應由我先挑,你只是順便的,有得吃還挑?人不可以忘恩負義。」
「我是順便的?」他的牙磨得咯崩作響。
「要不是我救你,你早就死了,餅子什麼的也吃不著,我呢!施恩不望報,沒指望你報恩,可是你也不能恩將仇報呀!連恩人嘴角的口糧也要搶,你真是天良泯滅。」
「……」算她狠!
玄子鐵一口一口的扯著餅子,勉強吞嚥,一聲不吭的冷著臉。
「玄哥哥,你會不會冷?」
「過來。」
入夜之後,氣溫驟地下降,即使燒著一堆乾柴,穿著單薄的宮清曉還是冷得渾身打顫,上下兩排牙齒卡昨作響。
她只想取暖,沒有考慮到男女授受不親的問題,她毫無顧慮的直接求援。人都快冷死了還管什麼應不應該,有誰能溫暖她,她叫誰祖宗都成,反正又不會少塊肉。
但是……
「玄哥哥,你身上好臭……」爬到一半,她嫌棄的捂著鼻子,要前進不前進地猶豫不決。
「你說什麼?」玄子鐵聲冷的沉下音。
「沒有、沒有,就是有點小小的味道,我忍忍就是。」宮清曉識時務的鬆開捏鼻的手,龜速的繼續往前爬。
看她可憐兮兮又有些嬌氣的模樣,玄子鐵心中有再大的火也成了小火星,呼地一吹就滅。
「還耍小脾氣,冷死你算了,我連趕了半個月的路,這點氣味在所難免。」
聞言,她驚恐的睜大眼。「你是說你有半個月未淨身?!難怪臭烘烘,我……我還是離火堆近一點……」
想到他一身污垢,宮清曉慢慢地往後退,她一向是愛乾淨的人,不能忍受連澡都不洗的臭人。
冷就冷吧!總比臭死的好。
可是一隻長臂不允許她退縮,老鷹捉小雞似的將她拎起,摟入充滿血腥味的懷裡。
「你變輕了。」羽毛一樣的重量。
她悶悶的一嘟嘴。「是你變壯了,我好歹是出身名門的小姑娘,被你這樣拎來拎去我多沒面子。」
寂靜夜裡,他冷冷一勾唇,「你也沒那麼守規矩,叫你走你偏不走,自找的。」
她一點也不像閨閣千金,待在繡閣裡繡花,做女紅,學琴棋書畫,反而如男孩子般到處跑,仗著父兄的寵愛胡作非為,搞得人仰馬翻,給父母、兄長去收拾善後。
真正的名門閨秀不會夜半不歸,也沒有膽量救助瀕死之人,還像在市集買菜般論斤論兩的討價還價,為一名陌生男人上藥毫不膽怯,居然有閒工夫細數他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
而在這之前她根本沒認出他,對所救之人的品性一無所知,她就不怕所救非人嗎?
「喂!你怎麼可以這樣對待你的救命恩人,要不是我見義勇為,有人溺己溺的精神,你這時候已是一具屍體了,對恩人要客氣點,不要踩我痛腳。」規矩是用來打破的,墨守成規太無趣。
因為宮府五房只剩下庶出三房留守祖宅,上頭幾座大山都搬開了,所以在家獨大的宮清曉完全不受規矩的約束,不用早起請安,不必看其他房頭的臉色,更無須受制於人,他們一家是放出籠子的飛鳥,天寬地闊的任其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