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力頷首。「我已經等了好幾晚,也不曉得今晚會不會出現。」
「你不怕嗎?」容子驥終於仔細打量起對方,只見她頭上紮著丫髻,顯然尚未婚配,額頭蓄著劉海,身穿粗布襖裙,約莫十六、七歲的模樣,長相也算得上秀氣,可是橫看豎看,都只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姑娘。
「因為我從小就看得到……」發現自己說溜了嘴,要摀住也來不及了,恐怕會讓面前這位公子對自己敬而遠之,之前好幾樁親事就是這麼沒了,到現在還找不到敢娶她的男人,讓娘擔心得頭髮都白了。
不過她轉念又想,就算嫁不出去又怎樣,反正也死不了人,她想得很開,也不強求。
「反正也沒什麼好隱瞞的,認識的人都知道我程瑜從小就看得到鬼。「百鬼夜行」一事連知府衙門和欽天監都拿不出辦法,現在送到大理寺審理,只要能破了此案,我爹就有機會陞官,一旦升了官,月俸自然也多了,娘就不用再天天精打細算、省吃儉用,大哥可以安心讀書,年幼的弟弟妹妹也可以無憂無慮地玩耍,可以說一舉數得。」所以她才會這麼拚命。
容子驥挑了下眉。「敢問令尊是……?」
「我爹是大理寺司直程淮。」她驕傲地說。
「原來是程大人的千金。」他在心裡記下。
「好說,那麼公子呢?」
容子驥決定隱瞞真實身份。「容三郎見過姑娘。」
程瑜不確定地問:「公子姓容?容易的容,容府的那個容?」她是有聽說容府有好幾房,光是正妻和妾生的兒子加起來不知有多少個,就不知他是哪一房所出的,是嫡還是庶?
「是,姑娘。」「容府」可是赫赫有名的京城貴胄,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容子驥等待著她的反應。
程瑜只是「喔」了一聲,沒有半點想要諂媚奉承的意思,她心想,全京城只有一家出了個鳳翔侯的容府,別無分號,他果然不是出身普通人家的公子,才會養得比姑娘家還要嬌弱。
「不能再聊下去了,公子快跟我走,說不定「百鬼夜行」已經出現了……」說著,程瑜拎起裙擺,快步走向下一條街。
容子驥不得不跟著她,也慶幸自己有先見之明,今晚沒讓太過吵鬧的那兩隻鬼跟過來,否則在這個姑娘面前肯定無所遁形。
「哇——」
慘叫聲在靜夜中聽來極為響亮。
程瑜大驚失色,將提在手上的燈籠扔了,才能跑得更快,不過她也沒忘記要保護身後的男人,一把抓住容子驥就跑。
「姑娘……」雖然隔著袖子,但這舉動也太大膽了。
她回頭大叫。「快一點!就在前頭!」
儘管容子驥可以健步如飛,但他還是要裝得上氣不接下氣,程瑜不由得回頭覷他一眼。她並沒有一絲輕蔑或瞧不起的意思,只是不禁要替對方擔心,這些富貴人家的公子就是太好命,平日缺乏鍛煉,將來要如何保護妻兒?
待他們匆匆忙忙趕到現場,只看到一個口吐白沫、昏死在地上的更夫,早就不見「百鬼夜行」的蹤影。
「晚了一步!」程瑜扼腕。
容子驥沒能親眼目睹,也不禁覺得遺憾。
「是那邊傳來的!」
「咱們快過去看看!」
這時,不遠處響起叫嚷和跑步聲。
「一定是大理寺的人!他們都認識我,肯定會跟我爹告狀……」程瑜可不想回家罰跪,又被娘禁足,於是再度抓住容子驥的手腕往另外一頭跑。
容子驥表現出弱不禁風的樣子,任由她拖著跑。「姑娘跑慢一點!我跑不動了……」
「公子只要想後面有一隻餓了好幾天的老虎在追,不想變成它的大餐的話,就一定跑得動!」程瑜加重抓握的力道,拖著他在月光下奔馳。
第2章(1)
「……姑娘,我真的跑不動了……」
容子驥兩手撐著膝蓋,低聲下氣地求饒。
「好吧,那就歇會兒……」程瑜見他似乎真的不行了,也就不再勉強。「我記得容府還要再走兩條街——對了!我聽說鳳翔侯回京了是不是?」
他總不能說自己就是鳳翔侯。「是回京了沒錯。」
「他早就該回京了,要知道食君之碌,就該為君分憂,皇上為了「百鬼夜行」的事正在頭疼,鳳翔侯可不能光領俸碌不做事……」她一臉忿忿不平。「公子回去之後記得跟鳳翔侯說一聲,當年立下大功的是你們容家的祖先,後代子孫不過是坐享其成罷了,至少要有些實質上的作為。」
不是程瑜對勳貴懷有偏見,她只是對那些不事生產、只會花天酒地的勳貴後代的種種作為有些難以苟同。
「姑娘說得是。」容子驥不明白自己為何得站在這兒挨罵?
程瑜見他不喘了,便問:「可以走了嗎?」
「有勞姑娘。」容子驥彬彬有禮地回道。
她舉步往前走。「今晚又沒逮到「百鬼夜行」,只有等明天再來。」
見她說話口氣這麼大,他倒是想聽聽看她有什麼想法。「要是真的遇上,姑娘打算怎麼做?」
「至少先問明原因,為何不去地府報到,還在人間徘徊?要是因為沒人祭拜它們才會出來嚇人,就趕緊讓我爹上奏朝廷,舉辦一場大型法事,還要請皇上來主祭,這樣應該夠給面子了吧?」程瑜說得頭頭是道。「如果不是因為這個原因,而是有人在幕後操控……」
容子驥佯呼。「幕後操控?有誰會做出這麼可怕的事來?」
「這也只是我爹的猜測……」她沉吟了下。「我曾經近距離看過一次,加上其他目擊證人的供述,它們身上都是穿著鎧甲,不是斷手斷腳,就是頭被砍了,因而判斷有可能是前朝將士的亡魂,當年聖祖皇帝下旨挖了個千人塚——雖說是千人塚,實際上的數目應該不止如此——然後將其屍骨合葬一處,並且立碑,每年七月更會進行超渡,然而冤氣實在太重了,只能靠符菉來鎮壓,以免化作厲鬼到處作祟。儘管並無多大效用,但都已經過了兩百多年,偏偏挑這個時候出來鬧,而且還現形嚇人,未免太不尋常了,故此才會懷疑是被有心人操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