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種役鬼的方式可不是任何懂得陰陽術數的人都辦得到,而是必須有天生的資質,當初師父王朔見他有這分天賦,才傳授給自己。
「就算不連名帶姓地叫俺,無論是朱將軍還是朱伯伯,俺都會跟著你這個臭小子,幫你做任何事,直到這一世壽終正寢,根本不必拿契約來恐嚇。」朱將軍想到自己生前尚未娶妻生子,在見到那個衝著自己就咯咯直笑、還會伸手討抱的奶娃兒之後,勾起滿腔父愛,明知是仇人的子孫,還是有了感情,根本下不了手。
「這又是為什麼?」容子驥啜了口水,口氣淡漠,好像此刻談的不是自己的生死,而是別人的。「你們並未與我簽下契約,既然如此,大可不必理會當年的承諾,直接殺了我報仇,如此一來便可以了斷前世的恩恩怨怨,前往地府報到,好過留在這兒為奴為僕,被我這個仇人的子孫使喚。」
此刻,容子驥就是故意把話說得很難聽,存心激怒對方。
朱將軍不禁氣得吹鬍子瞪眼睛。「你這個臭小子當俺的承諾是放屁嗎?既然發了誓,就不能食言!」
「我不介意你食言。」容子驥冷冷地回道。
「哇!」朱將軍當場噴淚。「這是人說的話嗎?」
李副將也是一臉痛心。「將軍息怒。」
「你聽聽看,他把俺的感情當成什麼了?」他就是捨不得、放不下這個臭小子,這份視如己出的父子感情,不是說斷就能斷的。
「末將的心也在滴血……」李副將用手巾掩面,泣不成聲。
你的心最好是還能滴血。容子驥很想吐槽。
「養子不教父之過啊……」朱將軍悔恨交加地哭道。
我可沒那麼多個爹!容子驥很想翻白眼。
生前最大的遺憾就是當不成女人,無法為心愛的男人生兒育女的李副將,也把滿腔「母愛」都投注在容子驥身上。「咱們從他還未滿週歲,一路看到今天,還幫他把屎把尿,他居然待咱們這般冷血無情……」
誰讓你把屎把尿了?聽到它們愈說愈離譜,容子驥額際上的青筋浮起好幾條,要不是真的有事,他根本不想把它們召到面前來。
「先別說這個,叫你們來是有件事要問。」他的耳朵都疼了,決定轉移話題。
兩人馬上停止哭喊,同時看向容子驥,一臉正經八百,方纔那些痛心疾首的眼淚已經不翼而飛。
「既然有事就早點說,俺正演得起勁,突然就這麼中斷,渾身難受得緊!」朱將軍沒好氣地低斥。
「早猜到你一定有事才會召喚咱們,那就快點問吧。」李副將用手巾拭著淚,等著他說下去。
容子驥揉了揉太陽穴,早就猜到會是這樣,又不是第一天認識它們,不過哪天它們真的投胎去了,說不定他還會想念這種又吵又鬧的日子。
「你們既是前朝大梁的將軍和副將,那麼其他被殺的兵士呢?難道也跟你們一樣不願去地府報到,想要伺機報仇?」他首先要確定「百鬼夜行」的來歷,心想它們必定知道「人」在何處。
朱將軍沒想到他會問這個。「俺只記得跟李副將某天突然從深眠中醒來,才發現不但已經改朝換代,而且都過了兩百多年,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就是要找容福興報仇……這股意念帶著咱們翻山越嶺,最後到了昌州府,很快地找到你爹,因為他跟容福興長得太像,而他當時膝下只有你一個獨子……」
「雖然無法解亡國之恨,但咱們以為只要殺了你,讓你爹這一房絕嗣,也算是出了口氣,誰又知道……」李副將吸了吸氣。「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真怕它們又抱頭痛哭起來,容子驥馬上追問。「其他兵士呢?」
李副將看了下朱將軍。「都葬在城南的千人塚,還立了碑不是嗎?」記得五年前回京時有去瞄過一眼,可惜貼有符菉,無法靠得太近。
「是啊,因為俺和李副將死後,有個小兵擔心咱們被敵人給鞭屍,於是偷偷地埋在別處,沒有和其他士兵葬在一起,恐怕也沒人知道……」朱將軍很努力地回憶,神情不禁有些恍惚,這才發現前世的恩恩怨怨真的已經好遙遠,都快不記得了。
「它們一定還在裡頭,若是不在,就表示投胎去了,俺也不怪它們不想報仇,當鬼真的太辛苦了……不過怎麼突然問起這個?」這個臭小子不會無緣無故提起,其中必有原因。
容子驥可以確定它們沒有說謊,是真的不知情。
見他一臉沉思,朱將軍和李副將面面相覷。
「……那麼現在就交給你們一個任務,馬上去確認麾下的兵士有沒有缺少一些遺骸。」想要役鬼,就要看作法之人天生的資質以及本身的功力,若是資質不好,功力也不夠深,就不得不利用兩樣道具——死者的遺骸及陰年陰月陰日陰時出生的人身上的血,而這也是旁門左道最常用的方法。
李副將一臉納悶。「遺骸?難不成有人盜墓?」
「目前還無法確定,所以讓你們去看看。」他涼涼地說。
朱將軍兩手環在胸前,擺起架子。「俺雖然說過願意幫你做任何事,但口氣也得要好一點,俺可不是你的奴才。」不能老被這個臭小子牽著鼻子走,偶爾也要讓他嘗嘗求人的滋味。
「那我派琵琶過去好了。」容子驥自有法子使喚。
朱將軍哇啦哇啦地大叫。「居然打算使出美人計,真是太奸詐了,俺麾下的兵士可不會見到漂亮的女人就昏頭……」
「是這樣嗎?我派她去一試便知,琵——」
見容子驥真的打算召喚琵琶,朱將軍慌忙大喊。「俺和李副將去看看就是了!走!」
它的身影淡去,李副將也跟著走了。
「難道真要陪我到死嗎?」容子驥也並非真的無情,只希望能逼得它們在惱羞成怒之下,拂袖離去,這是唯一報答它們這二十年來陪伴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