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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五歲那年,她也出師了,踏上師兄的腳步,從此浪跡天涯,哪邊有人需要她,她就往哪邊去,每一個地方總是不敢待太久,因為怕待久了,會捨不得。

  也因此那時跟師兄越加地聚少離多。但師兄終究是她唯一的親人,一年多前,師兄也過世了,她就算有所感應,千里迢迢趕到西域,卻已經連替師兄收屍也來不及……

  張萸將打掃得差不多的閣樓,挪出個地方擺上神桌,擱上師兄的牌位,還插上三炷清香。

  說來也奇怪,這一回,她破天荒地覺得應該在牌位兩旁擺點飾品比較像樣。環視了房間一周,又覺得這個才讓式神打掃過的閣樓真是乾淨得太過空曠一些。

  摸了摸懷裡的五十兩銀子。她轉念一想,這京城地大人多,需要她的人一定也多,說不定她可以多賺點,這五十兩,先花掉一些,應該沒關係吧?

  第5章(1)

  為何偷偷跟著她?溫頤凡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那丫頭人生地不熟的,他作為朋友兼東道主,當然得好生照應……嗯!沒錯。

  只是,雖是對自己這麼解釋,但又何以如此偷偷摸摸?恐怕溫頤凡自己也不想承認,他不願讓張萸覺得他既粘人又婆媽,更不知拿自己老是在她面前臉紅如何是好。所以這廝就這麼一派卬首信眉、玉樹臨風地負著手,好像大爺沒事下凡來逛逛市集,那衣袂不沾俗世塵埃的天人絕俗貌,和滿街的販夫走卒或偶爾出來蹓躂的紈褲子弟還真是有很大的不同。偏偏當前方的張萸一轉身,他立刻就匆忙背過身去,假裝看著正前方的攤子……

  呃?賣胭脂的?

  「公子,買盒胭脂給意中人吶!」老婦人笑吟吟地看著他,溫頤凡有些詫異。

  那丫頭平日用哪一種胭脂呢?正這麼思量著,路過的姑娘大嬸們有意無意地把他圍了起來。

  「噯,那家的俊公子給心上人買胭脂啊?真羨慕……」

  「老闆這胭脂怎麼賣?」

  想不到一個俊書生往自己攤子前這麼一站,立刻招來了這麼多生意,賣胭脂的老婦笑得合不攏嘴。

  而溫頤凡只顧著尋找張萸的身影,顧不得其他,隨手拿了幾盒胭脂,塞了一錠銀兩給老婦人就追了上去。

  這廂,張萸走走停停。雖然是借來的五十兩,但手裡有錢,逛街的感覺就是不一樣,看到什麼都想買。但終究是借來的錢,最後張萸仍會考慮到實用與否,那些吸引她卻又不實用的,就只好默默擱回攤子上了。

  這回張萸又站在木工攤子前,愛不釋手地玩著一尊模樣逗趣的不倒翁。京城不愧是國都所在,攤商賣的玩意兒不新奇不有趣,可吸引不了客人。就說這不倒翁吧,又叫扳不倒兒,一般都是畫成個老翁的頭臉,蓄著大鬍子,可這幾隻不倒翁全被畫成動物的模樣,個個生著一對或尖或圓的耳朵,那就不能叫不倒翁啦。張萸就偏愛其中一隻貓兒臉的,推推它,戳戳它,它好似還在笑哩。

  「姑娘,喜歡就買一隻吧?這款小孩子特別喜歡,別家仿咱們家的手藝,可仿不出老師傅精雕細琢的刀工和筆法,但老師傅最近犯了風濕,不太接單子了,賣完了可能得斷貨一陣子嘍。」

  雖然生意人的話大多不可信,但看著攤子上就剩一黃一紫兩隻貓兒扳不倒兒,她也有些猶豫了,看樣子明兒個再到市集裡來,也不見得能看到它們呢。

  但,她買這做什麼呢?將來離開時帶著多費事?於是張萸牙一咬,轉身走了。

  接下來她就只看需要買的東西,回程時想了想,又多買了床薄被和枕頭,反正日後要離開,可以送給窮人家,也不浪費。

  那夜,她坐在床邊,便能看見面東的窗外一片霽空與明月,不用燭火,這座閣樓已是滿室清輝,空無一物的冷清也更加無所遁形。

  張萸吁出一口氣,怪自己又胡思亂想。

  她就是沒有根的人,哪能決定去與留?幹啥想東想西啊?早點睡了唄!

  溫頤凡,你不覺得丟臉嗎?

  月光下,某人赫然立於睡得毫無防備的張萸床邊,一邊在心裡唾棄自己,可腳卻生根似地動也不動。

  他實在不意外這丫頭在市集裡,最後只買了一些必需的用品,短暫的停駐畢竟不能製造太多負擔。

  溫頤凡最後站在老友的牌位之前,伸手在香爐上輕輕一揮,三炷清香在黑暗中裊裊漫升,那香煙有著助眠的功效,是以床上的張萸只有睡得更沉、更甜。

  過去他從來不對老友的人生有任何評論,但如今他卻忍不住怪他對張萸的顧念太少。

  他在張萸兒時見過她一面,那時她還是個只會津津有味地吸著自己手指,對糖葫蘆的興趣大過對他的小娃娃;而他也不過是慘綠少年,卻早已明白他和她之間前世的牽扯。

  面對一個小女娃,他當然沒有別的想法,只希望她一世平安。前世種種如幻如電如雨露,他亦不能參透心中的悵然若有所失與酸澀所為何來,憶及前世她離去前說的話,他相信,他還是別出現在她面前比較好。

  當然,老友實在不適合帶孩子。所以每當老友離家,張萸身邊其實常有溫頤凡派出去的式神看護著,而溫頤凡和老友過往的魚雁往返,也少不了提到張輿,少不了他對好友的勸說。

  張萸若是知道自己的身世,這明明是半路殺出來撞上她的溫書獃比她還清楚,可能會氣得跳腳吧?

  溫頤凡一直待到香燃盡了,折回床邊替張萸拉攏薄被,又恍神似地看著她的睡顏良久,直到更夫打更讓他回過神來。

  說來有些諷刺。在桃花村再見她的時候,溫頤凡真的有想過裝呆扮拙——

  這傢伙純粹是以自己過去所接觸過,女人緣較差的那類男人為範本。

  其實這溫頤凡在某方面,是真的有點呆,張萸可沒錯冤枉他,他以為討不到老婆就是女人緣差,而書肆那些看到女人就手腳腦袋打結的書獃顧客就是他的範本。他心想如此一來,這一世就算再相聚,也不至於又害得她芳心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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