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萸忍住笑,其實也聽得出這臭石頭的言下之意,只是先不說八字都還沒一撇,她自己的心意也有些搖擺。
以前張萸認為,男人就該像她師兄一樣,虎背熊腰,頂天立地,留個大鬍子就更迷人了——嗯,因為她師兄就留個鬍子嘛。而且不知為何,只要看著溫頤凡,她就默默的,心裡有一股淡淡的怨氣,所以剛認識他時總是忍不住給他臉色看。
可是,她也是真心欣賞他的為人。如果他真是對她有意思……那,她還真不知該如何是好。
「他很不喜歡出門嗎?」她以前還覺得,男兒志在四方,那種關在家不出門又弱不禁風的男人最沒出息了。
不過既然兩人是朋友,她應該多看他的優點才對。
石頭嗔到張萸隱隱約約嫌棄的味道,立刻道:「文潛哥只是不愛複雜的地方,你知道多少人慕他的名,就來請托這,拜託那的,如此一來是非也多嘛!文潛哥他喜歡日子簡單平凡一點,在家就蒔花弄草,寫字畫圖讀書,他還會下廚,貼身事務也不假他人之手,以後不會累著媳婦,脾氣又好,完全就是居家好男人啊。」
瞧他說得口沫橫飛,完全就把溫頤凡當膏藥在賣了吧?張萸一陣好笑,「夫子人很好,我當然知道,但你還是專心去做你的事吧,被逮到摸魚我可護不了你。」
「姑娘放心,小的做事勤快,該做的絕不馬虎,否則文潛哥怎麼可能放心把鋪子交給我看顧呢?小的這就下去忙了,姑娘千萬別太勞累,我家文潛哥這輩子沒怎麼接觸姑娘,嘴巴笨拙,如果他覺得心疼,也說不出口,就只好一直想法子盯著您,在您忙得一頭熱時說些不怎麼中聽的話,就盼您緩一緩……」
石頭還裝模作樣地瞥了瞥方才溫頤凡坐著泡茶的位置,雙眉戲劇化地挑動,「像那樣……您知道的。」
「……」瞧他說得煞有其事似的,「你住在你家文潛哥肚子裡啊?」她沒好氣地笑啐,「快進去忙你的,別妨礙我作生意。」
石頭心裡嘿嘿笑,沒點破張萸雙頰泛紅卻佯裝惱羞的模樣。
老太婆真把媳婦和兒子給帶過來時,張萸都想替自己下個隱身咒,遁逃了先!她瞥了一眼坐在對面裝作認真看書的溫頤凡,臭書獃睞她一眼,然後虎口抵唇,握拳掩住竊笑,沒事似地繼續看他的書。
什麼關心她?這臭書獃根本閒著沒事看她熱鬧吧?
「張天師,你快跟我兒子說,這女的根本是狐狸精掃把星!」
「娘!你怎麼老是聽信那些江湖術士胡言亂語?」老太婆的兒子氣道。
至於那媳婦呢?就扯著自己丈夫的衣角,委屈地掉著淚。
張萸揉了揉泛疼的太陽穴,怪自己沒事找事,只好三個人都各問了一些話。想當然耳,老太婆出錢來找張萸,張萸不管問誰,她都要插上一兩句;而老太婆的兒子則每每反駁母親的話,對張萸的問題根本不屑回答,甚至出言諷刺;至於那小媳婦……就是個小媳婦。
耐著性子把大致情形弄懂,但眼看老太婆跟她兒子就快吵起來了,張萸只好道:「行啦行啦!讓你兒子跟媳婦先回去吧。」
「張天師,你還沒將這狐狸精打出原形呢!」
「你敢?」那兒子一副她敢動手就要跟她拚命的模樣。
「你明知道她是狐狸精,卻不讓天師動手?」老太婆聽兒子這麼說,認定兒子早就知道狐狸精的真面目,開始哭天嗆地,張萸也想哭天嗆地了。而且她還比較想把這老太婆打醒呢!但打老人會被唾棄的。
「我不是叫你快帶著你媳婦回去嗎?」張萸幾乎要哀求地道。
「不用你說!我們走。」那兒子氣呼呼地拉著媳婦走了,老太婆卻還不罷休,「你這什麼天師啊?收了我的錢,不幫我打跑狐狸精!」
張萸火大了,差一點就要衝上去賞那老太婆兩個巴掌,她冷冷地道:「有個胸前佩玉蘭花,穿綠襖子、下巴有顆痣的白髮老太太,跟一個左食指斷了半截,方正臉孔的老翁,這兩個是你什麼人?」
老太婆突然一愣,想了想,「那是……婆婆和我丈夫,但是……」
「他們在你身後瞪著你呢。」
「不可能……」老太婆心驚地往後瞧,卻只看見溫頤凡從書上抬起頭,陰惻惻地瞪了她一眼。
張萸差點失笑,溫頤凡這傢伙竟使了點幻術,讓老太婆驟然感覺背後陰風陣陣,連艷陽天的街道在她眼裡也黯淡了下來。
老太婆的丈夫和婆婆,當然早就死了,張萸這麼說,更令她悲從中來。
「為什麼……你去了那麼多年,我含辛茹苦把孩子拉拔大……有錯嗎?婆婆當年不也是對我動輒打罵?我還不是忍了下來……」老太婆嗚咽出聲。
「這位太太……」雖說可恨之人也有可憐之處,但張萸真的覺得這比收妖更累,「你婆婆和丈夫來找我,不是為了指責你,而是要告訴你一件重要的事。」
「什麼事?是不是狐狸精要害死我兒子?」張萸竟能分毫不差地說出她婆婆和丈夫的外貌特徵,連當年婆婆下葬時她親手替她穿的壽衣也沒說錯——婆婆喜歡玉的顏色,所以指名壽衣要翠綠色——這立刻就讓老太婆對張萸將要開口說的話認真無比。
張萸忍住翻白眼的衝動。有些人啊,賞她幾巴掌也不見得能打醒她,反而會讓她一哭二鬧三上吊,堅信自己的委屈只有六月飛霜能解。
這種人,把她的眼中釘說得聖潔高尚,她只會惱羞成怒,於是張萸也不打算替小媳婦說話。「你知道為什麼你媳婦和你兒子八字不合,但你兒子偏偏娶到她嗎?」那些死算命的,拿了老太婆的錢,當然看老太婆的臉色,講她想聽的話,都沒在管別人家死活的,她又無法憑自己一張嘴去推翻無數前人積非成是的說法,只好這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