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畢竟當初也是明媒正娶,怎知娶回家後才發現兒子的魂都被勾走了。
「這孽緣是你們王家前人種下的,你們王家祖輩是屠戶吧?」張萸又說中了老太婆從沒敢對人說的事。兒子如今是讀書人,父親曾是屠戶,這說出去不光彩,所以她甚至連兒子也瞞著,更不用說這幾年搬到京城來,根本沒人知道王家祖上是靠何種行當謀生。這下老太婆簡直將張萸當神膜拜了。
「你媳婦是要來討你們王家的債。」張萸已經放棄再說些崇高的話了,反正她就是神棍——胡說八道的神棍,嗚嗚嗚。
「那怎麼辦?」
「讓她討啊!如果你不讓她討,這筆冤孽債會延續到你孫子,甚至你曾孫子,子子孫孫沒完沒了,你讓她討完,你兒子跟你孫子就安全了。」
「但是沒等她討完,我兒子都沒命了啊。」
你再繼續瘋下去,你兒子才會沒命啦!張萸真想大吼,但她只是拿出了符紙跟筆,「我給你幾道符,可以讓她一邊討債,你和你兒子同時能保平安。但你要切記,你跟你兒子要替王家還債,不要再有埋怨,這一生你和她要好好地當婆媳,替你王家度災厄,你王家才能開枝散葉。否則你一再跟你媳婦過不去的話……」張萸一臉凝重,看向老太婆的背後,然後長長歎了口氣。
「會如何?」
那廂,溫頤凡拿書蓋住臉,雙肩隱隱抖動。
這丫頭真是鬼靈精一個!
笑個屁啊!張萸忍住沒瞪他,對老太婆道:「都嚴重到你婆婆和你丈夫來求救了,你覺得如何?但是你放心,把這符燒了給你兒子喝下去,每天他一回到家要喝水時摻在他的水裡是最有效的;另外把這安神符放在你枕頭底下,記住!每夜一過戌時,你最好待在房間裡,喝一張我給你的養命符,並且離安神符越近越好。」張萸把三種符,用三種顏色的紙袋裝好。
「那我兒子呢?」
「你兒子陽氣盛,喝符水就行,你若不放心,我再替他念個咒。這符有分陰陽,你可別燒錯了,紅的你兒子喝,藍的你喝,黃的壓在枕頭下。」
老太婆拿著符紙千謝萬謝,給了雙倍銀兩,請張萸一定得替兒子多念幾次咒,總算肯回去了。
張萸見人走遠,累得趴在桌上,「以後絕不插手這種鳥事了!」
「那些符有用嗎?」溫頤凡把一大杯溫茶放到她桌上。
張萸也不客氣地拿起杯子一仰而盡。幸好這溫書獃先把茶盞放到冷水裡退熱過,她才沒燙著。這書生雖然老是在一旁看戲,但只要「中場休息」,他總會立刻上來倒茶水,送手巾和茶點,聽她抱怨。
「哎,要是沒用,我可能得跑去躲起來了吧?」她真不想再做那老太婆的生意啊!
「寒舍永遠歡迎姑娘,姑娘千萬別嫌棄。」他總是溫溫地,好像安撫似地說道,聽久了,真有點像求親啊。
張萸低頭喝茶,罵自己胡思亂想。
至於那些符有沒有用呢?幾個月後,老太婆帶了重禮來答謝張萸,張萸的「張天師萬事靈」攤子也因此聲名大噪。將一切看在眼裡的溫頤凡只是抱著胸在一旁淡淡地笑著,而百思不得其解的石頭忍不住好奇地問:張萸究竟給了那老太婆什麼符咒,這麼靈?
四人坐在敝帚居後院用茶點時,張萸總算老實地道:「給兒子的是舒心符,讓他跟母親講話時口氣好一些;至於給老太婆的養命符,其實只是一點不傷身的迷藥,讓她早點睡,不要存心找兒子跟媳婦麻煩,讓他們沒法子『辦事』,老人家就是每晚這麼折騰人,睡眠短少,脾氣就更差,讓她睡好一點,再作作媳婦溫順體貼任她打罵的夢解解氣……就這樣。」
於是幾個月後的現在,媳婦有了身孕,老太婆有孫子能抱,又想著替王家還債,對媳婦就是看不順眼,起碼不甘願少了,態度也收斂許多。
再說媳婦真是挺溫順的,兒子也不再與她頂撞,家裡又恢復了祥和。老太婆心想,張天師的符咒真靈啊!
「其實你挺適合做這行。」溫頤凡笑道,至少比起降妖伏魔,風險較少。
「啊?我以後絕不接這種工作啦!」
第6章(1)
因為初搬到敝帚居的第一天匆匆一瞥,張萸後來常在窗台上撒小米。但忙了一天回到閣樓,窗台上的小米都沒怎麼動,反倒是每天一大早,小米就被掃得清潔溜溜!所以後來張萸總在睡前撒些小米乾糧,有時還換換口味,撒些玉米,隔天窗台上照樣乾乾淨淨。
這天張萸又起了個一大早,正打算拿床邊的衣服套上,眼角卻瞥見床柱旁好像有東西……
她定住了,那東西也定住了。
床柱後頭,有一坨白白胖胖的毛球,在被她發現的剎那,毛球的毛還豎了起來,顯得更毛茸茸了。
張萸悄悄湊近,毛球似乎想把自己縮小,可惜床柱與壁面的空隙塞不下它圓胖的身子。直到張萸巨大的黑影罩住了一切,那小東西總算放棄掙扎,動也不動地呆立在床柱和壁面之間,跟銅板一樣大的眼也一瞬不瞬地放空,似乎妄想假裝自己只是一隻擺飾。
張萸忍不住想笑,這看起來像是雪鴞幼雛,但幼雛是白的嗎?她覺得怪異,卻也無心探究,看它卡在柱子後面,胖胖的身子也挺難受的,忍不住伸手將它拔了出來。
是雪鴞嗎?她也認不出,但總之小傢伙很信任地由她捧著,本來還挺緊張的,發現她只是摸摸它的頭,便放鬆了,餵它吃大米時它也吃得津津有味。猜想它跟同伴分散也怪可憐的,於是張萸就抱著它到樓下去做生意。
溫頤凡到店裡的時候,就看見一動也不動地挨著貓兒扳不倒兒,遠遠看還真像另一隻白色扳不倒兒的小雪鴞。
小胖鳥目不斜視地看著前方,但身子似乎因為緊張,鼓得更圓了,在溫頤凡別有深意的注視下,彷彿正冒出一滴滴冷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