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找到機會,這高牆只怕就要垮了,世襲罔替的前提是不能犯錯,叔叔是嫡子,孔行和是叔叔的嫡長子,這樣的人可以多次進出官衙嗎?不要說幾次,只要一次,侯府就完了,府中出了違法亂紀之人,憑什麼還能享有百年富貴,削不削?當然削,誰都等著呢。」
賀老太太眼中的欣慰之意更盛。
雖然玥兒沒有父母之命,而是拿著綿延書這種東西成了賀家媳婦,但比起大紅花轎入門的柳氏跟裘氏,都不知道好上多少。
既能體會她這祖母的心意,也能體會裘氏的心意,用她瞭解的方式說清楚,才十幾歲的孩子能考慮這樣多,很好。
「甥媳婦,你說的可是真的?」
「叔叔疼愛孩子,祖母難道不疼愛孫子?可祖母總不能冒險把整個賀家賠上,何況這兩兄弟又不是出戶後才壞的,嬸嬸難道忘了夫君剛才說的話,不過才幾歲的孩子就想著弄死世子好取而代之,不是祖母跟公公狠心,若是有人要害您的親子親孫,您敢讓這樣的人留在府上嗎?」
裘氏只覺得十分挫敗——她從來沒想過事情會牽扯這麼多。
她只是……只是……
「二媳婦,這賀家的百年富貴可不能斷在我手上,否則將來我可沒臉見賀家的列祖列宗,回去跟賀松說,若是想接兒子回來,那就分家出府,該給的不會少給,但要是有什麼擔不起,可得咬牙忍下來。」
裘氏張張嘴,想說些什麼,最終還是選擇了點頭說是。
「大媳婦,行之品行端正,行之媳婦也不是刻薄之人,將來還是會敬你這長輩,你年紀也不小了,好好享享福,不要老是想東想西,金娘子的事情還沒給你教訓?你是非得把自己娘家的人塞進行之的院子這才甘願是嗎?」
柳氏只聽得背脊一涼,連忙低頭。
「兩個都走吧,我不想看到你們兩個。」
柳氏跟裘氏不敢再說,低頭躬身出去。
直到兩人走了,賀老太太的臉上這才露出一絲疲態。
見小嬌兒似乎想過來替賀老太太按摩,左勝琪連忙起身,「嬌兒姑姑,我來吧。」
小嬌兒知道自家小姐十分喜歡這孫媳婦,因此也就放手,轉身去把那盤藏起的糕餅端過來。
賀行之也跟著勸,「祖母別生氣,孫兒晚點跟父親商量一下,把事情處理好,以後不勞煩祖母了。」
「唉,那兩個蠢貨要有你們誰一半聰明,我就不用這麼操心,玥兒入門才幾個月都能懂,她們住了快二十年還不明白。」賀老太太皺著眉,「當賀家是鐵打的富貴呢,也不想想為什麼歷代府裡住的人都不多。」
早晚都得分,宅子裡不能超過三戶,至於品行有疑慮的,更是要快點分出去——當年她的婆婆把家權給她時,千交代萬交代,她的婆婆,婆婆的婆婆,都是這樣下來的。
大黎開國的六位功臣,只有賀家沒有因為犯錯被奪爵,這不是幸運,是小心。
人口少,婚喪低調,行事謹慎,所以沒成為皇帝的眼中釘。
行和說那話的當晚,婆子就來報告了,當時想著把他送去紫新書院好好學習,卻沒想到還在等先生回復時,就出了裘氏書信那事,這下也不用說了,別的不講,至少也得給裘家一個交代。
掌家真不容易,以前總擔心若自己走了,賀家怎麼辦,柳氏這麼蠢,不用幾年賀家就完蛋,所幸行之眼光好。
原本想過幾年再說,現在想想不能等。「玥兒,以後你每隔一日下午就過來祖母這裡吧,祖母要教你怎麼看賀家的帳。」
左勝琪大驚,老太太這是要把賀家交給她了啊!
太意外,她按摩著的手忍不住抖了一下,倒是讓賀老太太笑了,「怕了?」
「怕。」
「所以我才喜歡你,聰明人會怕,若是那兩個蠢蛋,大概馬上開心得跳起來。」
賀行之見她臉現土色,知道她在擔心什麼,但又想著祖母這幾年辛苦,遂道:「不要緊,祖母跟我在,沒人敢為難你的。」
「可這樣柳家不會說什麼嗎?」左勝琪知道這年代很需要交代,家庭的事情就是家族的事情,把家權給她,太打柳氏的臉,柳家也是大門大戶,肯定要個說法。
「柳氏前幾年曾經犯了大錯,她爹娘還親自上門道歉,我是看她這麼多年善待行之,行之生母病逝時也十分盡力,這才沒讓侯爺休妻,不過家權而已,柳家不會過問的。」
左勝琪想著,既然賀行之都在男尊女卑上退了一步,那麼她總也該盡盡本分,替他分憂——柳氏是侯府大太太,偏偏眼界極小,這樣的嫡母對他來說就是個不定時炸彈,若她能把家權握住,握牢,對他來說會是很大的幫助。
這年代,鑰匙在誰手上,地位就在誰手上。
此後,左勝琪開始每兩日去含韻院,首先得知道賀家有多少產業,每年進帳多少,府中多少人口,每月固定支出多少,每年春秋裁衣,人情支出,院中修補,這些都是要計算的。
對古代人來說,這好像要學很久,但對左勝琪這現代人來說,一點都不難,反正就是一張手繪試算表可以搞定的事情,而且她還想出了更簡單的方法——不再分季節,項目,總之會固定給。
拿惠風院來說,賀槭每個月月銀是二十兩,柳氏每個月十兩,姨娘每月五兩,小姐每月二兩,賀槭跟柳氏四季各裁六套衣服,小姐四季各裁四套,姨娘們只有春秋裁衣,也是四套,胭脂水粉半年給一次,過年添一次首飾,傢俱修葺,替換,人情等等,這些都要另外報帳。
太麻煩了。
她現在改成賀槭每月二十五兩,柳氏每月十二兩,姨娘每月七兩,小姐每月四兩,過年月分加倍給,其餘都歸零,衣服棉被等等都算自己的,只有首飾還是維持過年給一次。
賀老太太一看,笑了一下,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