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這就去。」弄潮福身走了。
「微芒隨我去給母親請安吧。」
第一章 一生一死,角易悲傷(2)
主僕兩人穿過月瓶門,沿著遊廊曲折而行,只見放眼處綠樹蔥蘢,鳥兒啼鳴,滿徑落紅,尤其荼靡盛放,穠艷靡麗,香氣沁人脾肺,於露白卻視而不見的經過。
說起來國公府不似其他勳貴家的規矩多如牛毛,這和武將出身的國公爺倒沒多大干係,雖說武人本就大而化之,可內宅諸事還是捏在芮氏這位侯府嫡女出身的老夫人身上。
那一派正室嫡母的風範很能唬人,馭下弛中有張,張中帶弛,該持的禮一項不少,三個兒子相繼娶了媳婦後,她也很乾脆交出內院的管家事宜,放權給大房王氏,觀察一陣子,覺得她是個不偏不倚、行事穩妥的,便把管家鑰匙、帳本全交了出去。
她也不用媳婦時時在她身邊立規矩,就連請安這事一個月初一十五來應個卯就成,她更不像那些迷信的老婦,動不動就把佛珠掛在手裡,佛號念個沒完,反倒蒔花弄草種菜,偶爾招幾個老姊妹打打葉子牌,生活愜意得很。
至於孫子輩,她更不操心,於家孩子四歲啟蒙,五歲就由各自的爹親帶到前院教養,得空時,歡天喜地的來請安,該打賞就打賞,該摸頭就摸頭,她也樂得做個閒涼祖母。
因為她的心寬,造就三個兒媳婦對宅斗一事也興趣缺缺,為了幾件衣裳、幾樣首飾、幾份吃食和姨娘置氣,浪費自己的精神體力,在國公府這樣一等的人家,犯不著讓自己變成笑話。
侍妾、通房又如何?不就是個奴才,妾通買賣,貨物耳,真不行,遠遠賣了就是。
身為結髮正妻只要將夫君伺候妥貼,把自己院子這一畝三分地的事兒理好,才是正理。
也因為家風清正,國公府上下一團和睦,比起京城許多大戶人家理不清的內宅更讓人心羨。
於露白到的時候,三老爺於紀早就去了國子監。
於家三房一共有四個男丁,分別是謹、言、慎、行,老大、老四是嫡子,老二、老三分別是兩個姨娘所出。
老大、老三都已成家,另辟了院子住,走的是蔭生路子,在衙門、官署謀得一份差使。像他們這樣的人家極少有人會在科舉上頭下功夫,難怪祖父不時在言語間流露出只怕一兩代之後,國公府便會衰落的憂思。
二哥是周姨娘唯一的孩子,他不像這於府裡其他男丁那般天真糊塗,總以為大樹下好遮蔭,去年府試位列第五,評為廩生,正和吏部尚書的女兒議親中,至於四哥,一心撲在他開的生意鋪子上,專心摟銀子,幾天不著家是常有的事。
如今猷如院裡住的就只有於露白的娘親邱氏。
她還走在梢間與內室的門邊時,邱氏已經接到了丫鬟的通報,臉上一喜,讓梳頭的丫鬟趕緊把挑好的步搖往髮髻上擺放好,於露白便進了內室。
「女兒來給娘親請安。」於露白雙手放在腰際,規規矩矩的給邱氏行了個禮。
「娘正要過去看你,身子骨還弱著呢,怎麼過來了?」邱氏膚色白皙,因為夫妻恩愛,即便生育了幾個孩子,眉梢增添的是女子成熟的韻致,而不見衰顏,又因出身高貴,舉手投足都是優雅端莊,只是這幾個月為了這獨生么女差點操碎了心,保養得當的臉上也生出了好幾條細紋。
「女兒已經沒事了,總要下地走走,活絡筋骨,這才好得快。」於露白知道娘親這些日子無微不至的照顧與擔憂。
母女倆手拉手過來坐在床沿上,邱氏打量氣色顯然好上許多的女兒,見她那瘦得像豆芽菜的身架子和摸在手裡還是不見肉的小手,心裡不由悲從中來。
她的乖女兒原本體態婀娜,強韌美麗,她日日吃齋念佛把孩子給盼回來了,卻是個心力交瘁、脫了形的孩子,她花樣般的女兒,這苦命的孩子,怎麼就那麼遭罪?
她恨不得自己能替她受苦,於是她爆發了,和丈夫大吵了一場,夫君小心賠罪,說盡好話,但是,她不稀罕,不都是他縱容公爹把孩子帶出門的?
她決計不會原諒他!
憑良心說,她雖身為孩子的娘,但能見著女兒的時間實在很少,當初女兒生下來的時候還那麼小,勉強算是養在她身邊也就那襁褓中的兩年,再來就是這回的大病重傷,可用這樣的法子把孩子留在身邊,她寧可不要。
她對公爹把女兒帶在身邊教養,明著是不敢說什麼,但背地對著丈夫,哪能沒有苦水,家中幾房的男丁都能平平安安的待在府裡享福,為什麼她嬌滴滴的女兒卻要在漠北那苦寒的地方和敵人殺個你死我活?
丈夫有日喝醉,模模糊糊的提及公爹這般看重自己的女兒不是沒有原因的,公爹雖是一介武將,卻也知道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國公府看著繁盛,可爵位實權也就到他這裡。
他眼看著年紀大了,不知何時會退下來,將來他的家人和子孫若沒有出息的人物,勢必只能靠襲爵帶來的俸祿和田產過活,家中主子年年增加,進項就那麼一點,到最後會如何落魄,可想而知。
但是,她的心肝寶貝可是個姑娘家,不說姑娘家是嬌客嗎?她這閨女卻得為了這一家子充當頂樑柱,每天和一群臭男人混在一起,閨譽壞了不說,閨女被養成了女漢子,她這當娘的人哪能快樂高興得起來?
邱氏想得入神,一下忘記眼淚和歎息,但是於露白看在眼底,知母莫若女,娘親那忽悲忽喜的神情,她哪能不知道娘親心裡的煩惱。
「你說什麼?要出門?」邱氏悠悠的回過神來,皺起好看的眉頭。
「女兒想出門透透氣,日日躺在床上實在無聊,外頭海闊天空,空氣又新鮮,對我的心情大有裨益,這些日子,我悶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