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瞧她身上穿的什麼?
正紅羽緞大氅,那是用了鵝細毛織就,據說這羽緞沾水不濕,工序繁複,得消耗大量的人力物力才能織出幾匹來,就連皇室的嬪妃皇后也只得了幾匹。
這女人發上插的、手腕上戴的,隨隨便便一樣有錢也買不到,為什麼自己就沒有那樣的好出身?她好恨!
暗地裡把於露白的祖宗三代都罵上一遍,可江氏的面色依舊平和。「我這身子不就這麼回事,只要那些討厭的人不要老是在我面前轉來轉去,少讓我堵心,我就能好得快些。」
這是拐著彎罵人咧。
於露白也不動氣。「二嬸母說這話也不怕這些服侍您的姊姊們心涼,她們應該都是很用心伺候著的,您怎麼就討厭起她們了。欸,若是真的看不順眼,不如就全換了吧。」
江氏氣喘了又喘,險些破口大罵。這是沒辦法活了,這個死丫頭為什麼說起話來就那麼氣人?掌了楠安伯府大權多年,如今就算權力旁落也容不得旁人踐踏她的威嚴,面對這種自己不能掌控的人、掌握的事,江氏氣得暗自咬牙。
她這是拐著彎嘲笑自己不會帶人嗎?何況,我是在叫你少來我眼前晃,說的是你,不是旁人!
露白才不想跟她打這種嘴皮子戰,心中冷笑。
「不知道好侄媳到我這裡來,有什麼要事?」江氏的聲音尖銳了幾分,與其說是在詢問於露白,倒不如說是在給自己壯膽。
「露白剛進府不久,有許多事情不明白,特地來請教二嬸母。」
「我已無當家之名,你有事應該去找三嬸嬸才是,如今可是她在掌家。」這話酸溜溜的,要擠成汁,可以釀成幾百斤的醋了。
「三嬸母每天忙得腳不沾地,露白不好因為這點小事去煩擾她。」
不去煩擾她卻來煩擾我,我可是病人呢,再說嚴氏忙得腳不沾地,以前忙得像陀螺似的人可是我啊!一思及此,江氏幾乎要捶心肝了。
「說得也是……」她拚命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那露白也不多廢話了,據相公說,以前婆母的嫁妝都是勞煩嬸母在管著的,如今露白進了門,想說嬸母多年操勞累壞了身子,委實辛苦,心想庫房的那些東西既然是我大房的東西,露白也只好接回來自己管著了。」她歎了口氣,語氣中帶著些惋惜。
江氏的眼珠差點凸出來。嘖嘖,多麼無私的精神,還委屈著呢!
「不瞞嬸母說,露白方才去過庫房,也不知怎麼了,婆母的嫁妝幾乎都被耗子搬光,您瞧瞧,這嫁妝單子上面的東西怎麼會都不見了,這該如何是好?相公要是下衙回來,露白如何交代啊?」她不知道自己也能演上苦情戲,雖然雞皮疙瘩有些不怎麼聽使喚,但她就是想要噁心江氏一把。
被帶往歧路的江氏不由勃然大怒,「到底是哪個混帳東西……」她拍完桌子,卻差點咬了自己的舌頭。
那個混帳東西不就是自己?
「您可是露白最最最尊敬的長輩,婆母那些東西要是在您手上丟沒了,怕對您的清譽有損,露白都不知道如何是好了。」原來扮小白花,楚楚動人的也挺好玩的。
江氏完全被於露白這突如其來的一招給怔住了,她笑得很乾,「你要我怎麼幫你?」
「這是我婆母的嫁妝單子,如果能全數找回來那是最好了,要是不能,我也只好去求祖母幫忙,其實露白並不是很在乎婆母留下來的那點東西的,可那些畢竟是相公的念想,丟了是萬萬不能的,我相信依照二嬸母的能力,一定有法子找回來的。」
沒有興師問罪,沒有頤指氣使的指責,沒有喊殺喊打,就只輕飄飄的扔下這幾句話。
江氏炸了毛,這一刻死死壓抑的理智全都崩盤。「憑什麼要我替你收拾爛攤子,你這是想騎在我頭上撒野了?」
於露白還是八風吹不動的模樣,「二嬸母一定有所誤解了,婆母的東西也不是在我手上弄不見的,怎麼會是露白的爛攤子?」真要說爛攤子,好像也是嬸母你的。「嬸母是知道的,我不缺那一點嚼用。」
仗勢欺人,這是明晃晃的仗勢欺人!什麼叫不缺那點嚼用,難道她缺嗎?
她好歹是楠安伯府的太太,出身也不算低,哪裡就缺那一點嚼用了?
但摸著良心說,大房那些陪嫁,其他哪個房頭能瞧著能不眼紅,她把眼睛挖下來送給他!
上回為了鳳訣那廝要成親,她已經賣掉一百畝上等良田,才籌夠了銀子把那些已經典當和賣掉的珍玩古物贖買回來,為了那些個東西她已經心疼了許久,這樣卻還不夠,這回居然欺上門來,想把她用盡心機才拿到手的寶貝討回去?
這是要她的命哇!
於露白是不知道江氏心裡吐了幾升的血,見她臉色又青又白,手裡的帕子都快要被她撕爛了,然後突然像洩了氣般,沮喪道:「好侄媳,眼看入冬了,府裡各項開銷勢必要增多,往往到這時候,別說公中的帳都有些入不敷出,更何況每一房的私庫。」
「二嬸母,露白不管家還真不知道管家的辛苦,不過,公中也沒您說的這麼不濟事,單單就那些鋪子和田莊的收益,再加上每一房得到的私利,別說相公都沒有奉養長輩,看顧兄弟和家族的子弟們,嬸母覺得要有多大的胸襟才能做到這種地步?露白交淺言深勸您一句,您自己衡量看看,究竟該怎麼做才不會因小失大。」
她把話撂下,也不管江氏有沒有聽懂她話裡的意思,還是準備頑抗到底,她領著幾個丫鬟便安步當車的離開了詠嵐院。
這話的深意江氏當然聽得明白,那就是把大房那些個東西還上,大家還能和和氣氣做親戚,要是私吞著不還,後果就自理了。
一想到這裡,她身上的冷汗就全部冒了出來,心裡瘋狂的咒罵於露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