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婦不會看不起船姐倚色,船姐也不會看不起魚婦窮困,各有各的客人,倒是另一派和平景色。
紀頤溯走向最大的那艘竹筏,前頭放有四腳桌,還有椅子,看起來比其他小筏舒服許多,賀福出聲問那魚婦,「這位大嬸,出船一次怎麼算?」
「不管幾個人都是二百錢,一次最多六個人,途中撈起的魚貨,想吃什麼就吃什麼,茶資一人五錢。」
「那這船我們要了。」
附近幾個魚婦都笑了起來,「小哥第一次來吧,花船是隨到隨有,漁船卻是得先定,我停在這,是早先收到定金,在等客人來呢。」
紀頤溯蹙眉,這麼重要的事情,遊歷先生居然沒說。
不想白跑,但也不想上花船……
「我看大爺跟兩位小哥也不缺錢,若想遊湖吃海鮮,不如上那花船吧,一次一兩,那上頭的貨也是我們出船撈的,一樣好吃。」魚婦說到這,突然對後頭猛揮手,「李姑娘,這裡,這裡。」
紀頤溯轉頭,見三個女子朝這走來。
領頭的穿著雪青的裙子,簡單的對領樣式,湘妃色的腰帶一束,更顯身段婀娜,那魚婦對著她直笑,應該就是口中的「李姑娘」了。
後面兩丫頭,湖藍衣裙梳的是婦人髮式,淡青衣裙的是少女髮式,手上挽著個竹藍,腳步十分輕快。
三人走近了對上眼神,那雪青色衣裙的女子對他一福,竟是那石榴館的女東家。
紀頤溯見她還記得自己,倒是頗感意外,微一點頭算是還禮。
那魚婦見狀,笑說:「既然少爺跟李姑娘認識,不如一起上船吧,除了五錢茶資,不另外多收。」
紀頤溯覺得不太好,正想推辭,卻見那李姑娘笑說:「譚大娘刀工極好,魚肉可薄切到半透明狀,這魚肉在生薑湯中過水一次,鮮美無比,上回公子在我石溜館花了十兩銀子,今日讓我回請公子吃鮮魚,」
說完率先上了竹筏,紀頤溯想起張大娘說的,京城民風開放,男女並肩同船都算不上什麼大事,若是推辭,倒顯得自己小心眼,便跟著上了船。
魚婦很快解開繩子,後頭的梢公見狀,長竿一推,竹筏滑入采香湖,再撐個兩下便順著湖水流動飄了出去。
女東家的丫頭站在後頭,賀福跟賀勤也很有自覺的站著,就紀頤溯跟她坐在椅子上——除了母親以及妹妹外,他還沒跟哪個女人同用一張桌子……有次貨船翻覆,貨物被水寨劫了,他進寨跟幾個水匪頭子一桌談判都不覺得怎麼樣,此刻卻有著些微不自在。
魚婦給他們奉茶後,很快到後頭跟丈夫撒網捕魚去。
女東家拿起茶壺替他倒了茶,「我姓李,叫李石榴,請問公子貴姓?」
「姓紀。」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聽到他姓紀,那女子眼中閃過一絲微妙,但只是一瞬而已,很快的又恢復笑意,「那日聽公子口音,應該是從馨州來的吧?」
「李姑娘有認識馨州人?」
「想跟公子打聽個事。」
原來是想打聽事情,難怪這麼乾脆要請他上船。
雖然有點不明原因的失望,紀頤溯還是很禮貌的回話,「李姑娘但說不妨,若我知道,必定詳細告知。」
「說來也巧,是跟公子同姓,是馨州商船大戶紀家的大公子,紀頤生——」
打聽大哥做什麼?
「之前的未婚妻,齊家茶園的齊小姐。」
齊小姐?
「我在馨州住過一段時間,跟齊小姐多有來往,也知道她定了好親事,卻被紀家大少爺毀婚,我到了京城後,幾次去信給齊小姐,卻是沒有回音,派人去齊家詢問,什麼都問不出來,若紀公子是馨州人,或許能知道一些。」
眼見李石榴神色企盼,紀頤溯實在很想找地洞鑽進去,大哥這件事情真是錯得離譜,眾目睽睽之下帶走未婚妻的庶姊,這是多甩齊小姐的臉,更別說強奪良家婦女是有罪的,得罪的還是蘇副知州,再有錢的商人也跟官斗不起,何況是馨州第二大的官兒。
大哥以為的命運與真愛讓爹對兩家賠盡小心,為了讓蘇副知州息怒,別押大哥入獄,也別找紀家商船的麻煩,紀家足足去了三分之一的存銀,大哥一句道歉都沒有,還大搖大擺的帶著齊家那庶女進門。
幾年過去,大家都想假裝忘了這件事情,沒想到京城的采香湖上,會有個女人問起,齊小姐如何?
紀頤溯盡量讓聲音如常,「聽說,齊小姐由叔父接走,以旁支身份嫁人。」
「旁支啊……」李石榴歎息一聲,「那個紀頤生,回紀家了嗎?」
「沒有。」
「齊金珠可有生兒子?」
紀頤溯原想,齊金珠是誰,轉念一想,應該就是齊小姐那個庶姊,大哥的那個命運,她既然跟齊小姐交好,知道庶姊的名字也不意外。
幸好「紀」在康祈府是大姓,大概每十人就有一人姓紀,就算同姓,也不算什麼意外。
「我離開馨州時,聽說她膝下只兩個女兒,紀家不准她入門。」
李石榴跟她兩個丫頭一聽都是噗哧一笑,那淡青衣裙的丫頭笑說:「姑娘,這齊金珠跟她娘一樣,還真是沒享福的命。」
「命運唄。」李石榴喝了口茶,顯得很高興,見他頗有疑惑,倒是笑了,「也不瞞公子,齊金珠的母親尤氏當年是齊太太特別選來的陪嫁丫頭,本來就是準備自己懷孕後,要提拔上來伺候丈夫,誰知道她心急,結果一輩子是丫頭,這齊金珠也是,齊太太要把她嫁給秀子書院的一個姓甘的國生,她嫌那國生窮,一日兩頓,家裡有病母還有妹妹,又覺得齊太太想坑自己,這才想辦法攀上紀頤生,紀少爺肯定不知道,那甘公子去年連中京生跟進士兩項,皇上欽點第十九名,今年初已經到晁州上任去,齊金珠若是不要那樣貪慕富貴,聽從齊太太安排,現在就是堂堂正正的官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