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硯頓了頓道:「只是,日子歸日子,恩怨歸恩怨,李小姐就算現下過得再好,也是經過無數委屈換來的,好日子與恩怨無關,少,少爺若對李小姐有心思,還是先放下吧,十六歲少女被迫離鄉,現在還要拋頭露面掙銀子,要想開,就得放下尊嚴,名門千金活到這樣,中間多少辛苦只怕是想都想不出來,只,只怕少爺的心意換不到回應,到時少爺倒是白白傷心了。」
城西梨花巷弄內,建有幾間屋舍,白牆紅瓦,漏窗具是花朵形狀,入夜後,廊下點水滴小燈,更顯雅致——前提是,不要去看院中景況的話。
過幾天就是中秋,現下的月亮一天比一天亮,天氣也涼爽上許多,李知茜早在等這一天,一看感覺差不多,立刻命人擺開陣勢,烤肉。
下人們聽她說這是她從西瑤人那邊學來的肉食吃法,薄肉片放在網子上烤得滋滋作響,用鮮蔬菜包起,一口吃下去,真是爽快又美味。
在她這邊,吃東西時不分主僕,因此小花跟羊草這兩丫頭也吃得十分開心。
林嬤嬤年紀不小,先去躺了。
媳婦湘娘倒是出來了好幾趟——小姐賞吃的,丫頭才能湊在旁邊吃,林進一個男人怎麼樣也不能跟在旁邊,湘娘自是心疼丈夫,拿著盤子裡裡外外的走,至於兩個小娃芳寧芳秀不像大人那樣能吃好幾輪,老早吃飽回屋裡睡了。
月亮慢慢往上爬,湘娘終於坐下來。
李知茜看著湘娘笑了,湘娘長得挺美,圓眼睛白皮膚,說話又是天生溫柔嗓,十三四歲逐漸長開後,說親的人就沒少過,她娘當初貪圖聘金把她嫁給林進這醜人,大家都說可惜了,不過日久見人心,林進相貌不佳那沒辦法,除此之外,還真是有擔當的好男人。
媳婦連生兩個女兒,後來病了一場,大夫說以後不能生了,林嬤嬤一聽,立刻買了兩個珠圓玉潤的丫頭進來,要讓這二兒子開枝散葉,誰知道林進轉手就把那兩水蔥丫頭送了還沒娶上媳婦的小廝,說只要是湘娘生的,兒子女兒都好,反正大哥那已經有兩兒子了,林家也不算無後等等,林嬤嬤氣得七竅生煙,後來實在拗不過這兒子,只能算了。
別說李家,整個康祈府,沒能生兒子還堂堂正正跟丈夫共桌吃飯的女人,只怕五個手指頭都數得出來。
當初奶奶問她要誰跟,她便是想著林進老實,湘娘也是惜福之人,於是要了他們夫妻一家子五口,加上自己的貼身丫頭小花跟羊草,一行八人上了京。
幸好她自幼愛讀書,特別喜歡看一些絕本著述,那些書籍說著男人女人都是公平的這類,大抵有違一般認知,故都成了孤本,但也多虧這些大逆不道的著述,可以把一切推到書上,她這個穿越者有著男女平權思想也不太奇怪,譬如說,遇到解除婚約這種事情,王八的是紀家,不是她,又譬如說,舅舅想讓她出家,世道一定是要女子聽從長輩的話,可她才不呢,她才十六歲,幹麼要長伴青燈古佛還不能吃肉,出家這麼好,讓堂妹出家唄,本姑娘才不幹這種蠢事呢。
她其實對爺爺印象很淡,但還挺感謝他網羅天下奇書,她十幾年的千金歲月,本本讀透,本本讀進心裡,令她除了現代知識外還多了更多知識,不然遇到這種事情,在這時代還真只能上山去當尼姑了——官家之女是要糟糕成什麼樣子,才會被商戶嫌棄啊。
那陸姨娘她見過兩次,感覺挺和善,沒想到這麼能坑人,只想著自己兒子要娶妻,完全把她推入火坑裡了。
馨州對於女子還是很嚴格的,像齊家姊姊,好好一個人,跟紀家退親後,變成馨州大笑話,齊家姊姊什麼錯也沒有,只是倒霉跟一個腦子有問題的男人許了親,然後自己的庶姊又是那樣不安生。
紀頤生雖然是自己表哥,但她聽聞此事,也是有種掐死他的衝動。
簡直離譜!
光天化日之下搶蘇副知州的準兒媳婦,真是自己腦子有問題,還要拉全家死,要不是紀家錢多,蘇副知州也算好人,不然就等著全家下大牢了。
姑姑跟祖母說親時,祖母原本還有些顧慮,說:「頤生從小由你自己細心教養,都教成這樣,那庶子就算能做生意,但人品能好到哪去?你不老說他賊頭賊腦,現在還讓知茜嫁過去?」
姑姑以往說起紀頤溯總是沒有好評價,這次倒是難得誇了他,「娘啊,這老實說吧,我討厭他是因為他是那女人生的,若是蠢才魯鈍,我或許能容得下他,可他卻偏偏自小聰明,我這才討厭他,但平心而論,若是以夫婿來說,他是沒得挑了,知茜父母雙亡,李家衰敗,只憑著「書香世家」可嫁不到什麼好人家,知茜若不是姓李,我萬萬不會讓一個這樣家世的女孩子嫁入紀家。」
「你倒是敢說!」
「再者,當年生下頤生後,婆婆雖然把帳本跟鑰匙給了我,但頤生鬧那一出,老爺很生氣,不只把船運都給了那女人的兒子,淨銀也再不入庫房了。」
這下別說祖母驚訝,連她都很驚訝。
家裡的事業賺了錢,卻不入庫房,那擺明是給紀頤溯個人,嫡妻長子都在,姑丈只怕是被那位追求真愛的兒子給氣瘋了——兒子都想搞垮這家了,老子何必留錢給他。
「紀家三代累積的金銀,三分之一賠給了蘇副知州,又賠了快五萬兩給齊家,老爺以前說,家產將來打算分四份,頤生是長子,拿兩份,那女人的兒子拿一份,剩下一份便是庫房合用,現在也不用麻煩了,分成兩份,紀家庫房一份,那女人的兒子一份。」
姑姑說得委屈,但照李知茜看,姑丈這麼做已經是念在多年夫妻情分上了,這樣的事情要是出在別人家,鑰匙直接拿回來,分都不用分,兒子只剩一個了,分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