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頤溯挑眉,「怎麼?」
「我就想知道李家現在什麼情況。」
「你堂兄開價五百兩,我只出十兩,最後以十二兩成交。」
李知茜只覺得臉上一片黑線,這一家可真會花,姑姑以前每年給兩三千兩,加上從她父親那邊偷走的五千,正常人都可以富貴三代了,怎麼現在感覺捉襟見肘,才十二兩就能讓堂兄去祖母院子偷東西,嘖。
不過也難怪,她後來打聽齊姊姊消息時,又讓人順道探詢了一下,姑丈還是不允許表哥回家,而且姑姑說親時早提了,紀頤溯掌家後另辟金庫,家裡庫房姑丈則拿走一半,剩下的算家產,姑丈會看的。
姑姑沒辦法再幫娘家,堂兄例銀只怕也是縮減不少,這才一釣就上。
說來,如果她真成為紀家媳婦,陸姨娘……唉,算了,只要她不要再來對她挖坑,她會看在她兒子救自己一命的分上忘了那件事情。
以後有機會盡釋前嫌當然好,若真不行,她就當個不請安的不孝媳好了,再不行,就當個下堂妻吧——對耶,真的不行,就自請出府就好了啊。
「下堂妻」這三個字一鑽入腦袋,李知茜被烏雲籠罩的心瞬間晴空萬里,對嘛,人生又不只一條路,紀頤溯救她,當然是因為喜歡,她也很感謝,但是,這不代表他跟李家的恩怨就清了。
也許姑姑會想把接回表哥的這件事情拜託她,甚至祖母會希望她想辦法拿錢給兩個叔父,陸姨娘想起她姓李,只怕馬上來氣,那個叫做三織的妹妹不足為懼,但自己的表妹雲緞卻是大麻煩,真不知道姑姑怎麼想的,怎會把雲緞嫁入正輔家中,雲緞從小看不起人,現在輪到自己被各種看不起,她哪受得了,只怕兩三年內就會鬧和離了,至於雲綿性子不錯,但也不知道雲綿是真的喜歡她,或者單純不想讓姑姑不高興,最後,萬一自己將來生不出兒子,那個已經生出兒子的侍妾又拿著兒子當令箭,恐怕她也受不了,這各種各樣,都會是問題。
所以剛剛即使知道自己已經逃過田大人那劫,也只高興了一下,因為紀家問題也不少,可自請下堂真像七夕煙花,她覺得砰的一聲,什麼都亮了。
她自然想要安穩過日,若無論如何她都當不好紀二奶奶,那她就包袱收收再回京城就好啦,到時候重起爐灶開飯館,學聰明點,別露面就行。
想通後,瞬間餓了,拿起筷子,夾了塊剛剛端上的炒雞肉,張嘴便吃。
紀頤溯見她一路神情變化——從梨花巷乍見他時的疑惑,聽到戶部康大人在外頭時的嫌惡,他說可送她一程時的喜色,趕路時的緊張,遠遠見到衙役來時的絕望,聽到他拿出約婚書時的不敢置信,直到此刻才終於放鬆。
他低聲問:「不緊張了?」
「不緊張。」李知茜三兩口把那塊雞肉吃完,又伸手夾了一塊,笑嘻嘻的說:「我現在心情安定得很。」
相對於女人的安定,男人卻是沒那樣安定。
此關一過,就得加緊辦婚事。
他也很想風光迎人,不過真要風光,再快也得一年時間,他不想等,總覺得夜長夢多。原本以為寫寫信,以後因為船運要常常上京,屆時多多來往,好爭取她的好感,沒想到殺出個田大人,要不是他跟母親提起後有所準備,這麼倉促的時間哪裡弄得來這些東西。
二十一年來,第一個上心的女子,他想快點把她留在身邊。
這茶亭已經距離城西口有段路,各部官員幾乎都是在城中,等戶部的人被衙役請到這裡,眾人已經開始吃晚飯了。
戶部派來的是個四十多歲的大爺,在路上大抵是已經聽說事情經過,一進來,便對那文姓衙役說,自己姓周,是戶部的鑒印官,二司大人派他過來的。
文姓衙役把約婚書遞過,鑒印官仔仔細細看過,又把婚書還了回去,「的確是馨州康祈府的官樣約婚書,上頭的印子都沒錯。」
「周大人可看確實了?」
「沒錯,而且這張地契紀錄,說明這塊地原本是紀家產業,後來卻到了李姑娘名下,這地不大不小,要說是合八字時的小聘,也是說得過去。」這鑒印官原本好好在戶部待著,卻被抓來跑了這一趟,一路顛簸,十分勞累,早春入夜,更覺得冷,只想快點回去,於是補充說明,「文大人不用多慮,約婚書雖然只是一張紙,學問卻是多,文大人可看看這府戶印,是不是略帶金色,而這兩個官媒印,是不是略帶銀綠色,約婚書上頭官印共有八個,印鑒的方,圓,大,小,都有規定,要是造假,絕不可能如數造齊,而且每個都造對,別說這些,就說這金泥跟綠銀泥,就是官府才有的東西,一般人哪怕富貴通天也是買不到,這約婚書,貨真價實。」
文姓衙役見那鑒印官說得篤定,倒是為難了,約婚書為真,地契為聘,李姑娘可是有丈夫的人,絕非無依無靠,那田大人給的義親書自然無效,自己憑什麼把人帶回?
他們人多,當然可以憑著武力,可看那為李姑娘出頭的男子,見到衙役不怕,又是一身富貴裝扮,出手即是一盒碎金子,絕不是普通人,萬一對方不甘願告官,變成衙役強擄良家婦女獻官,到時田大人推說不知道,倒霉的就是他們這群跑腿的,大黎朝擄人得關上一輩子,家產充公,自己孩子還小,何必為了田大人一時好色,而讓一家流落在外,還賠上自己。
想想,便把婚書跟地契紀錄給了紀頤溯,一拱手,「耽擱二位了。」
紀頤溯含笑收下,「文大人奉命辦事,我們一般百姓,自然是配合官爺,現在既然真相大白,那我可帶未婚妻回鄉了?」
「自然,自然。」
「文大人也不用擔憂,今日中午鬧到現在這時辰,只怕好事者已經把事傳遍京城,安寧公主先前已經斥責過田大人,這田大人卻還是想要變相收人,文大人倒是想想,安寧公主會不會覺得田大人不把自己的話當一回事,公主自小受寵,誰敢忤逆她的話?田大人即使是三代老臣,這回下面子的對象卻是皇上的女兒,皇后的掌上明珠,可有勝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