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我們夫妻齊東、潛龍來回渡船奔波,折騰人也不是這樣。」僅有他一人還可以,要他看蝶兒每天搭船來往,捨得嗎?「泥娃,你在地人比較清楚,這裡有沒有房子要租或是要賣的?」
這麼大手筆?有錢人果然不一樣,她得省吃儉用好幾年才有辦法買塊什麼都沒有的空地而已耶……泥娃滿是羨慕的眼光,指著鎮東,有錢人家才住得起的地域。「我記得趙老爺前年蓋了新厝,舊居想賣但是沒人買得起,不妨考慮看看,不然現在想買房、租房,臨時也難找到人,大夥兒都出來逛龍虎會了。」
「好,多謝。「鳳岐拱手致意,帶著溫尋蝶,往鎮東走去。
「泥娃,有緣再會啦!」溫尋蝶回首向泥娃招手,她真的喜歡這個笑娃娃。
「再會,兩位路上小心。」唉,她又不是出來目送他們兩人的,她想看的是阿行呀……
天不從人願,方纔那對夫妻長得再好看,都沒有阿行一半好。
泥娃關好客棧大門,上了鎖,也在心裡落了道,好鎖住快要滿溢的哀傷。
才下眉頭,卻上心頭,才剛分手,想念就淹大水了嗎?
相思樹下
燕行如蜻蜓點水,躍上船頭,船身就著湖面原本的波動搖擺,不因他的舉動而起劇烈濤瀾,船上已然就寢熟睡的青玉門弟子,絲毫未覺他的接近。
「起來!」他略帶怒意地低闞,夙山師弟究竟是如何管教帶領底下的弟子?武藝已無當年一半精實,若他有心下手,甚至他們還不及張眼認清敵人,就已斷送性命,魂歸西天。
「誰?」兩人右手握劍跳起,劍尖出鞘對準燕行,「來者何人?報上名來!」
「認不得我嗎?」燕行略一側臉,一張俊美無儔、英氣逼人的臉孔映在皎潔月色下,衣袂鬢髮隨風輕揚,連連飛動,宛如仙人臨世,空靈出塵。
「夙……夙劍掌門!」師兄連忙下跪,雙手平貼船板,上天總算聽見他們的乞求!男兒淚潛然而落,情緒激動到全身顫抖,不能自己。「理召在此恭迎掌門!」
「掌門?!理宣在此恭迎掌門!」
「起來吧,我有要事相問。」燕行大略地將他聽見的事說了一遍,想問清楚前因後果。
理召歎了口氣,「太師父跟您離開師門後,師門武學精髓無人得以全盤領會,門派規模日漸凋零,夙山掌門武藝無法超群而立,遂而勾結外人盜挖聖山原礦,以財富利益鞏固自身地位,籠絡弟子自成派系,道德精神幾乎蕩然無存,我們勢單力薄,根本無力挽救頹勢,只能私下探訪您的下落,請您出面清理門戶。」
「是啊,這幾年夙山掌門一手遮天,順他者生,逆他者亡,搞得大夥兒烏煙瘴氣,苦不堪言!更有弟子求去不成,刎頸以求解脫,我們幾個師兄弟才會偷偷四處走訪查探您的下落。」理宣為此大抱不平,痛批夙山。
「掌門,求您跟我們回去吧,再讓夙山掌門把持教權下去,先祖百年基業,就要斷送在我們手上了!求您了!」理召長跪不起,頭抵船板,就怕燕行拒絕。
「理宣也求您了!」
「我會現身,便是打算處理此事,不過,我還要再緩幾天。」至少等龍虎會結束再走,只是想起站在橋下,將滿腹悲傷硬吞而落卻不喊一聲苦的泥娃,他這一步,始終都難以跨出分毫。
「鳳來客樓」的蘇老闆是會照顧她,就怕泥娃受了委屈,誰都不肯講,一個人默默承受,連掉淚都不肯有,要他如何放心得下?
「掌門,事不宜遲,夙山掌門還計劃修改門規戒律,大修宗祠門史,晚了就來不及了。」
「……赤手空拳回去,只會成為夙山的階下囚,我必須先掌握夙山犯罪的證據,才能讓他無話可說。」該處理的還是要處理,而他不敢保證事情落幕後,還會回來潛龍鎮定居,就怕泥娃得知後不能承受。
她受養父養母忽視丟棄,最怕的,應該是分離吧……
今年的龍虎會結束了。
泥娃從來沒有這麼滿足過,也沒有這般空虛過,從今天起,她又得開始上工,沒辦法天天與阿行見面,他沒事也不會進城來,就算進城了,也不曉得會不會順道來探望她,唉,想想隋性就上來了。
「泥娃兒,過來,我有事要跟你談談。」蘇媚站在樓梯間,對著聽見她的聲音才開始擦桌子,添茶倒水滿堂跑的縮肩泥娃招著手。
「老、老闆,你今天真早下來,呵……」打混摸魚遇到老闆,泥娃心裡叫苦連天,臉上陪著笑,趕忙踱了過去。
蘇媚拉開「不收下等客」的匾額,由後方陪櫃起出一袋略有重量的陳年錦囊,領著泥娃隨意挑了張桌檣,面色凝重地將錦囊推到泥娃眼前,「這袋錢,給你。」
泥娃嚇僵了眼,如鈴的瞳眸閃著驚慌,「老闆,我承認我今天是散漫了些,等會兒上工我一定會打起精神的,求求你別趕我走,你知道我沒地方去的。」
「傻泥娃,我當然知道。」蘇媚歎了口氣,再難開口還是得開口,她最捨不得的就是這傻里傻氣的丫頭了,「我準備把客棧收起來,已經資遣廚子跟阿水他們了,你這幾天跟著燕行四處跑,我不好找人,拖到今天才跟你說。」
「為、為什麼?好端端的為什麼要把客棧收起來?以前沒聽你說過,怎麼過了個龍虎會,就有這樣的念頭了?」少了「鳳來客棧」,她還能去哪兒?她要在潛龍鎮裡謀生,又有誰肯用她?
「我要離開潛龍鎮。」見泥娃張大嘴,一臉不可置信的模樣,蘇媚豎起柳眉,壓低秀音。「有什麼好疑惑的?我早就想出去闖闖了,要不是我爹硬要我頂下這客棧,否則他死不瞑目,誰管這家破爛客棧?前前後後我也撐了快十年,算對得起那死老頭了,接下來的人生,我要為我自己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