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還有這層涵義……」泥娃笑著聽著卻渾身發涼,她竟然羨慕起那位寒姑娘能讓阿行牢記不放,她是個微不足道的鄉間小女子,不用兩年,別說阿行想不起她的長相,可能連她的名字、她的存在,都忘得一乾二淨了吧?
或許是她福薄,即便今日燕行對她有義有情又能如何?青玉門講白點,跟道觀實無差別,雲與泥之間,只有相望,無法觸及,他們兩個就像這樣,被硬生生地拆了開來,幸好燕行待她只是普通朋友,能不回頭的走,瀟灑的走。
她要笑著送他離開,在他看不見的背後,放肆宣洩。
不管怎麼走,命運注定她就是一個人,泥娃深吸一口氣,燕行接下來要面對的是門派內的鬥爭,此行將會面臨何許崎嶇無人可知,她再難受,也不能把自己的難受加渚在他身上,上天能讓他們兩人相識,已經算是厚待她了。
「時候不早了,及早動身吧,你的事拖不得。」一夕之間風雲變色,她居然想哭也哭不出來,老闆離開了,燕行此時也要走,接下來她該何去何從?她已經沒有留在潛龍鎮裡的理由了,不是嗎?
燕行哪裡看不出泥娃故作堅強?如果可以,他也想留在這裡一輩子,讓她受委屈時,有地方可以躲,開心時,有人可以說,陪她一步一步完成夢想,買地蓋房子。
可惜他不能,他有使命在身,此時此刻,他說什麼都不是,只好漠視心頭像針刺般的痛,悠然一聲歎息,「你千萬保重,有緣千里定會相逢。」
「好,你也是。」千里相逢?她壓根兒不敢指望,努力了這麼多年,到頭來還不是空一場。
燕行拾了幾片枯葉,撒在湖面上,輕巧一躍,踩著葉面飄然過湖,幾番飛躍,已成了綠豆大的黑影,消失在寧靜的山水之間。
他走了,泥娃心中的漣漪也靜止了,跨不出去的腳步,就算輕如鴻毛,也不知道該飄向何,難道這回,她又要隨波逐流,讓命運決定她的去處了嗎?
「下雨了? 」泥娃護了摸濕滑的手,不懂相思樹怎麼會落下如此多的水滴,還一片霧茫茫的,什麼也看不清楚。
也好,下點雨也好,把她徹底沖醒,別再對落地生根抱有太大的期望。
她永永遠遠,都只是一個人……
「泥娃娃?」溫尋蝶毫無預警地出現在泥娃身邊,拍了她一下肩膀,豈如她毫無防範便罷,竟筆直胡湖面倒去,險險嚇死他們夫妻倆,幸好鳳岐反應快,拉住了她,「怎麼回事?好端端的,你哭什麼呀?」
哭得這麼慘,不是家裡出事,就是被人拋棄了,可憐呀,小小年紀。溫尋蝶輕摟泥娃,撩拍著她的背,剛才她跟鳳歧在渡船上,就看見了她在相思樹下頻頻發愣,本來他們重回潛龍鎮,就是為了與她道別,這泥娃娃很得她的緣吶,沒想到她在樹下哭得這麼慘,唉,真捨不得。
「他心裡……沒有我……就算他知道,還是要離開的……」原來是她哭了,難怪這雨水嘗起來鹹得很,既然哭了,就讓她淚崩個夠吧,她就哭今天而已。
溫尋蝶與鳳歧對看一眼,情呀、愛牙,是世上最難解的謎團之一,他們外人根本不便說什麼,當中的酸甜苦辣只有當事人才能夠體會。
「你要哭,回客棧哭吧,晚了危險呀!「況且西北方有雨雲,就要往這裡蓋過來了,「看來不久就要變天啦」」
「客棧……客棧收了……我回去只會更難過……連阿行也走了……要下就讓它下吧,老天爺又不是第一天對我這麼糟糕……」最好把她沖成一灘毫無知覺的爛泥巴,這樣她就不疼了、不痛了。
「收了呀?」溫尋蝶與鳳岐又對看了一眼。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很多事說變就變,沒有預兆的,只是一時間發生了這麼多事,她一個小小泥娃兒,怎麼撐得住?「乖,別哭呀,有委屈跟溫姊姊說,說出來會輕鬆點。」
泥娃哭得更傷心了,抽抽噎噎地把燕行離開跟客棧的事說了一遍,鳳歧與溫尋蝶聽得迷迷糊糊,泥娃說她喜歡上的人不見得喜歡她,就算喜歡她也不能喜歡她,因為門派規定一生不得婚配。
「歧哥哥,你不覺得泥娃娃形容的很像青玉門的規定嗎?」該不會有青玉門的弟子來逛龍虎會,結果兩個人看對眼了才發現相知不能相守,一個落寞離開,一個黯然神傷,淚流不止吧?
「確實是。」除了少林僧人不得婚配,只剩全真教跟青玉門了吧?
「對……阿行就是青玉門的,而且他還是掌門呢……」泥娃擦乾眼淚,馬上又有新的迸出來,「他說他是為了師父、師叔還有寒姑娘才到潛龍鎮裡渡人贖罪,他很自責把寒姑娘逼死在潛龍潭裡,我真羨慕那位寒姑娘,阿行一定很喜歡她。」
「要命!」溫尋蝶抖了一下,這種故事聽得她渾身發涼,「你說你不知道要去哪兒,不如跟我回去吧?我家在銅安是開茶館的,叫春松居,你來正好當跑堂,跟你本業一樣,做起來快又上手,如何?」
「茶館嗎?若你們不嫌棄,就勞煩二位了。」無根浮萍,沒了著地生機,到哪兒都是一樣,有地方去她當然要把握,泥娃擦乾眼淚,連淚痕都使力抹去,像是要把過去塗白,重新出發,只可惜,有個人影,她再使力費力,就是消不去一絲一毫,「…,,我跟你們走了,燕行回來豈不是找不到我?」
「那也要他回來不是嗎?三年五載過了,看他還記不記得你……好了,別哭喪著一賬臉,你不適合這表情,這樣吧,我丈夫祖上跟青玉門有些交情,我讓他上青玉門捎口信給你說的阿行,告訴他你被我們帶回銅安了。」她對青玉門沒啥好印象,但總不好對著泥娃數落,只能識相點噤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