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雨勝一一詢問,鉅細靡遺,問了大概一盞茶的時間,結論就是,筋骨沒問題,但全身皮肉痛,等外傷養好便行。
這兩日一天六碗藥都能喝得完,睡時多,可搖一搖還是會醒。
杜雨勝點點頭,涼夏很快拿出一錠小元寶,「大夫辛苦。」
大將軍府的管事早跟那大夫說好,在六爺傷癒之前,他都住在碧玉別院,每日診一次,也早就先給了十兩銀子,六奶奶駕到,來這裡解說病情本來是分內之事,可沒想到居然又有意外之財,態度更是恭敬,「謝六奶奶。」
「香兒,送大夫出去,暖春,我們的東西差不多都拿進來了,我就住西廂,你跟涼夏還是睡我的耳房,趁著天還亮,把房間佈置起來,出去時把門關上,別讓人站門口。」
房間一下安靜下來,彩娘十分侷促——大家都知道主人家的事不好嚼舌根,但哪裡又忍得住呢,六爺的婚事可是京城中最轟轟烈烈的八卦之一了。
前天六爺突然由大將軍府侍衛送進來,說是要養傷,今天便有急信來,說六奶奶晚點會到。
都說六奶奶不受待見也不受寵,姨娘都懷第二個了,她還是住在別院,衣服自己洗,三餐只有幾根鹹菜,日子都要過不下去,可現在看來,也不是那麼糟糕,一身富貴不說,皮膚跟氣色都極好,一賞就是一錠銀子,怎麼看都是過得很爽。
見六奶奶要倒茶,彩娘手快一步,先倒了,接著雙手奉上,「六奶奶請。」
「倒是很乖。」
「奴、奴婢應該的。」
「你在這碧玉別院多久了?說仔細點。」
「奴婢打出生就在這裡,十六歲時管事上報夫人,把奴婢許給家生花匠,可丈夫前些年跟個寡婦好上,自己贖了賣身契,跟那寡婦遠走高飛,奴婢便跟著女兒繼續在莊子做事。」
杜雨勝手指輕敲桌面,「所以你對碧玉別院很是瞭解了?」
「是,畢竟在這裡生活了三十年,就算不刻意瞭解,也是瞭解了。」
「莊子裡現在有多少人,怎麼發派?」
「現在有十八個,因為主人家不常來,除了廚房,也沒有特別分誰是哪個院落,都是胡管事看情況發派。」彩娘十分恭謹的說。
「也就是所有的人都聽胡管事一人的?」
「是。」
所謂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就是這樣吧,主子久久不來,就把自己當主子了,大概又聽說她不受寵,居然指派了個小廝在門口等她,連女兒都對她的發話視若無睹。
「六奶奶。」外頭一個怯怯的聲音喚,「六爺該喝藥了。」
「進來吧。」
一個十五六歲的丫頭端著藥盤進來。
杜雨勝對華定月並沒有感情,也不想做這種服務,可現在四隻眼睛盯著她,她總不能雙手一攤說「你們喂」,只好輕拍華定月,「夫君,夫君。」
華定月還挺好叫,一下睜開眼睛。
「喝藥了。」
華定月皺皺眉,做了個手勢,杜雨勝猜他想坐起來,連忙把他扶起,又把枕頭塞在背後,讓他靠著舒服點。
大少爺還算合作,一碗藥慢慢喝完。
喝完後揮揮手,彩娘跟小丫頭收下藥盤出去,還順便把門關上。
夫妻面對面,不知道為什麼,杜雨勝總覺得華定月看她的樣子怪怪的,並不是猥費的那種怪怪,而是一種……以前天才從馬上跌下的人來說,眼神也太亮了,久別重逢也不用這麼激動吧,那種看到肥肉的表情是怎麼回事?
真是沒道理,有個瞬間她甚至覺得自己看過這樣的眼神,但那個人……不可能的,應該是自己多心——華定月在跟她成親前,可是無數閨閣小姐的夢中情人,小姐們拚死參加各種婚宴,也不過就是想遠遠看他一眼,電眼是帥哥的基本配備之一,身為京城金龜婿的榜首,雙眼自然是閃閃發光的。
最現實的就是,成親兩年,但這也只是他們夫妻第四次見面,杜雨勝對華定月到底是什麼樣的表情跟眼神,完全沒印象——應該多心了,有人就是天生桃花眼。
杜雨勝笑笑,「是大伯讓我過來的,如果夫君想蘇姨娘或者江姨娘過來,我明日便派車去接。」
「不用。」
實在太不熟了,不熟到杜雨勝都不知道該跟他說什麼,他才剛睡醒,總不能再要他躺下去睡,何況,他臉上就寫著「我們聊一聊」。
少爺心,海底針。
她今天一路馬車勞頓,已經累得骨頭快散了,只想回房間泡泡澡,讓暖春跟涼夏給她按摩按摩,養精蓄銳,明天好修理那群皮癢的下人,可有人精神好,她也只得精神好了,都說當一天和尚敲一天鐘,今天她的身份既然是六奶奶,好歹把戲作足,才算有職業道德。
於是她在床邊坐了下來,「夫君跌下馬之事,大伯擔憂公婆年歲大了,所以瞞著沒說,原想讓江姨娘過來,又怕江姨娘出發前去跟蘇姨娘還有陸姨娘叫板,陸姨娘現在有身孕,不好讓她知道太多,於是便都瞞著了,都說臨時有事情去了西磷,夫君過幾日若好些,便寫封信回家,讓公婆安心。」
華定月點點頭,「我另外有件事情想問你。」
「夫君請說。」
「你把杜家的事情跟我說一說。」
杜雨勝一時以為自己聽錯,「杜家?」
華定月腦子撞破了?怎麼突然對杜家有興趣?
「我前些天才知道江南飯館是你名下的產業,有點好奇,杜家是怎麼養出你這樣的女兒,不過我們也不住一起,趁著現在有時間,問上一問。」
喔,原來如此啊。
「杜家做的一直是邊界生意,把東瑞國的東西賣到西磷國,把西磷國的東西賣到北虞國,進出南蠻更是家常便飯,物以稀為貴,買地離產地遠了,價格能翻上數十倍。太爺那一代,兄弟聯手走了幾趟險貨,發了財,才開始買宅子,開店舖,不過夫君也知道,錢多了,女人就多了,女人多了,孩子就多了,到我爹時,關係跟嫡支只能勉強算得上親族,連稱呼都免了,要不是爹爹還有幾分本事,根本無法在本家謀得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