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爹的本事自然是好的。」不然怎麼能在一個多時辰內就敲定貢禮單,還讓皇上龍心大悅,下旨嘉獎,導致自己父親也酒後發瘋,亂許姻緣,「後來呢?」
後來——
杜雨勝覺得,華定月那一跌還真跌對了。
雖然只見過三次,但他都是給她一種很沒教養的感覺,眼神,表情,都很欠揍,就連納妾時她露了那手漂亮的治妾絕招,他都只跟她說了四個字——「多謝夫人」,然後配上不太情願的表情,可現在,他給她的感覺總算比較符合他的貴公子身份。
他如果想瞭解她,她當然也是很樂於讓他瞭解的,畢竟,她還想留在華家久一點。
在華定月等待的眼神中,杜雨勝繼續說故事。
「哥哥十八歲時,跟幾個族兄走險貨,前幾次賺了不少錢,最後一次卻沒回來,爹爹去本家求他們幫忙打聽,他們卻不肯,娘受不了這個打擊,身體便不大好,隔年大老爺過世,我們一家被新老爺趕出來,還誣陷我們偷了錢,日日來我們住的地方吵鬧,這樣一折騰,娘沒多久就走了。
「杜家的新老爺沒本事,才兩年,水路丟了一大半,想讓我爹回去幫他,爹爹又怎麼肯,杜家便派人來鬧,想逼我們父女回去,爹爹那幾年為了想找哥哥,心力交瘁,又聽說新老爺想把我嫁給知府為妾,更被氣得一病不起,臨走前跟我講了婚約之事,我這才上京。」
華定月點點頭,「父兄皆已經不在,你便只能任由杜家嫡支拿捏,你是怕他們找到,把你胡亂嫁人?」
「是。」
東瑞國民風雖然開放,但禮教卻還是有一定程度的條例。
無父無母的姑娘,宗親必須代為張羅婚事,讓其順利出嫁,這原本是為了照顧孤女,但落在杜雨勝身上,她很肯定過程不會有任何人情味,前有她爹的寧死不屈,後有她的舉家逃亡,一旦宗親拿著族譜上門,替她張羅的不會是福利,而是懲罰,發落個窮稼漢,或者嫁給一個阿達。
她有本事自然可以整個天下流竄,每半年搬一次家,杜家自然找她不到,但她不想,她又沒有做錯事情,為什麼要逃?她應該有個安穩歲月,拿到婚書時,她便已經都想好了,她得嫁入華家,一來,可以徹底斷絕她跟杜家的關係,二來,華六奶奶的身份要做什麼生意都很容易。
做生意,最怕官府打秋風,怕流氓鬧事,但大將軍府的身份擺出來,可沒哪個不長眼的官員敢來白吃兼討銀,至於流氓跟小混混就更不用擔心了,官衙既然知道江南飯館是誰開的,自然會列入加緊守衛圈,剛開時,還有被鬧過一兩次,都是隔天就抓到人,後來,就再沒人來鬧事了。
她的飯館生意很好,日進斗金,險貨她是不敢想了,但想再開胭脂香粉店,京城富庶,女子十分捨得打扮。
東瑞國律,女子成親三年無所出,可休妻,被休女子可選擇回娘家,亦可選擇自立門戶。
她知道自己一定會被休,但也不怕。
即便是棄婦,也是分很多種的,待被休之時,她也才十九歲,身家萬兩,她有什麼好怕。
到時候她就買間大宅,再招個俊俏面首來伺候她,生幾個孩子,早上數銀錢,下午陪孩子,多開心,哈——只是這些當然不能說,因為太不像話了,在她完全自由之前,裝乖是唯一政策。
離被掃地出門還有一年,她還想多開幾間店。
第3章(1)
隔天,胡管事總算姍姍來遲,帶著碧玉別院所有的下人在院子裡請安,直說自己昨天很忙,所以沒去門口迎接,請六奶奶恕罪,話說得四平八穩,但表情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
這種裝模作樣的奴僕杜雨勝也看得多了,在杜家時,嫡房小姐的丫頭都還能對她大小聲呢,丫頭仗的當然是嫡小姐的勢,只是不知道這胡管事到底又是仗了誰的勢。
「樵夫對柴火的數量糾纏不休,等算清了早已經天黑,怕擾了六奶奶休息,所以沒去拜見。」
「既然柴火之事如此困難,忙到連主人家到來都不去門口迎接,別院的事情也就別管了,以後就在柴房數柴劈柴吧。彩娘,待會去跟胡管事拿了帳簿跟鑰匙,以後,你就是碧玉別院的管事,什麼該做的事情你看著發派便行。」
短短幾句話,所有的人都驚呆了。
「怎麼可以這樣?」香兒大叫,「我爹都說了是忙才沒去的,六奶奶卻是開口就換人,好不講理。」
「就是啊。」一個四十幾歲的婦人跟著說,「六奶奶剛來就要換人,這可不大好吧。」
另一個一臉雀斑的漢子跟著點頭,「胡管事也是忙,失禮也不是故意,就請六奶奶大人有大量,饒了這回。」
胡管事見有人給自己講話,登時小得意起來,「六奶奶,您可別以為管家容易,這院子裡大事小事,這帳本可也不是一般人能看得懂,到時候帳目出了錯,您可不好交代,弄得不好,大奶奶還以為六奶奶摸了過手銀錢,那就不好了。」
涼夏噗嗤一笑,「這就不勞胡先生費心了,我家小姐是杜家商號的姑娘,從小玩算盤長大的,算的可是商船海港那十幾萬兩的貨物跟珠寶,就連邊界商棧有時忙不過來,都還找我家小姐去幫手,別院這一小撮人的飲食用度,不用我家小姐,我來算就行,胡先生別想仗著識字跟會撥算盤就欺負人,區區一個管事也想給主子下馬威,真是說你都懶。」
「就是。」暖春接口,「看來,碧玉別院的日子是太舒服了,舒服到有人都忘了自己是下人,想擺譜,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我家小姐既然說了把鑰匙跟帳簿交出來,那便請交出來吧。」
胡管事臉一陣青,一陣白,手捏得死緊。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跟順娘說的完全不一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