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手舉到姊姊的額上,「你有點發燒,要不要去看醫生?」
最近SARS盛行,雖然姊姊沒和有相關病史的人接觸過,但最好還是上醫院去檢查比較好。
陶琍瓊搖搖頭,哪來的錢啊?她身上連一百塊都沒有。
「我沒時間上醫院,今天還要到賀先生那兒一趟。」
「你身上還有錢嗎?」
這幾天都是他從打工的自助餐店帶個便當回來,但是打從前天家裡的舊冰箱不再運轉後,他就沒再帶回來,免得便當發臭。
「我用不到什麼錢。」
「吃飯呢?」他可以跟同學擋點小錢不至於挨餓,但老姊可不一樣,她還要走一小時的路上班,加上人又病了。「你要不要休一天假,我中午拿東西回來給你吃?」
「不用啦,我可以跟同事借點錢。」
「那賀先生那兒……」
昨天他接獲賀先生願意提供他獎助金的通知,不過他得有個家人去簽字才行。
「我一定會到!」陶琍瓊點點頭,推了弟弟一下。「你快去學校,我可以照顧自己的。」
陶願宏搔搔頭,他知道老姊就算真有事也不會吭聲,雖然放心不下,但既然老姊都這麼說了,他也只好出門。
聽見門關上的聲音,陶琍瓊整個人就癱軟在地上。
老天!她的眼前全是金星,也許是這陣子營養不良引起的。本以為少吃一點不會怎樣,沒想到才幾天身體就受不了。
她走到浴室裡,掬了把水往臉上潑,看見鏡中的自己臉頰凹陷面色枯黃,陶琍瓊忍不住歎了口氣。
這就是人生啊!這是她最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
人生本來就是起起伏伏,沒有人能永遠保有幸福,她也不算過得太壞,至少她還活著,她也有工作能力,比起那些失業的人她算幸運的,只是有個迷信的老媽而已。等這陣子熬過去,相信她依舊又是個快樂的上班族。
陶俐瓊穿上看起來還算乾淨的服裝,再看看鏡中的自己,希望今天老總不要召見她。雖然公司沒有硬性規定要穿什麼服裝,可是每次老總看到她這副裝扮,都是一臉的不贊同。
她不是刻意追求流行要當個嘻哈族,而是姊弟倆的生活費不多,為了存錢,她盡量省下服裝開銷,有時還穿弟弟的衣服,只不過他還是學生,衣服多半輕鬆休閒。其實這種打扮也不賴,只是和公司裡那些穿著正式套裝的女同事一比,她就顯得不太正經。
拖著沉重的步伐,陶琍瓊整整花了一個小時才抵達公司。
「琍瓊,老總找你。」一進門,小妹就通知她這個壞消息。
陶琍瓊整個人差點垮下,她好餓。
她望了左邊一眼,沒見到熟悉的身影,連忙問道:「如花沒來上班嗎?」
如花是她最要好的同事,她可以跟如花借點錢買東西吃。
「她今天請假。」小妹宣佈了悲慘的消息。
「小梅,你有沒有什麼吃的?」不得已之下,陶琍瓊只得向小妹求助。
「餅乾行不行?」
「只要能吃都行!」聽到有吃的,陶琍瓊灰暗的眼睛馬上變得閃亮,急急忙忙接過小妹遞來的餅乾,大口大口的嚼了起來。
「咳!咳!」當她吃著餅乾的同時,背後傳來了幾聲咳嗽聲。
陶琍瓊哪管得了那麼多,拚命把餅乾塞進嘴裡,她餓壞了!
「陶小姐。」一個男聲響起。
陶琍瓊塞了一嘴的餅乾回頭看去,這才發現自己大禍臨頭。
「等下到我辦公室來。」頭已經半禿的林總皺著眉看她,丟下了話便走回自己辦公室。
「你今天看起來很不順喔!」小梅同情道。
陶琍瓊無奈的看著她,又重申了一次:「這就是人生啊!」
※ ※ ※ ※ ※ ※
「賀先生。」
汪助理一見到老闆進門,立刻捧起行事歷起身。
「機票訂好了沒?」
賀斳淵邊脫掉西裝外套,邊走進辦公室,汪助理緊跟在他身後。
「已經訂好了,蒙特婁公司的人員三點會到,三點半要召開研討會。還有,院長希望能在你離開台灣前和你碰面,我要先確定你的時間。」
「今天晚上我還有事,排在明天吧。」賀斳淵邊說邊打開電腦,坐入椅內,接著拿起桌上的幾封信件拆閱。
「好的。」汪助理點了點頭,跟著又說:「等一下陶願宏的家人會到,直接讓人進來嗎?」
「我要先聯絡一些事,等我處理完畢再通知你。」
「是。」汪助理拿著行事歷離開。
賀斳淵在一疊信件裡抽出一張粉紅色的信封,打開並抽出其中的喜帖,照片裡那個理著小平頭、一臉憨傻的新郎是他的大學同學,而他身邊那位看起來挺粗壯的新娘可以看得出來不是台灣人。
喜帖上有著聯絡電話,他看了眼時鐘,現在才一點半,應該可以抽個空和老朋友聯絡。
「斳淵,你收到我的喜帖了是嗎?」阿忠的大嗓門一直沒變過。
「是啊,打電話跟你說聲恭喜,我後天回美國,不過禮金一定會到。」
「說到錢多傷感情!」阿忠呵呵笑著。「咱們有一年沒見了。」
上回見面還是他帶著女友到美國度假,沒想到現在他要結婚,新娘卻換成別人,人世間的變化不可謂不大。
「新娘可不是我上回看到的那個。」
「唉,說來話長。」阿忠的語氣跟著一沉,「和小安在一起十年,我怎麼做她都不滿意,醫師娘的頭街或許是她唯一想要的,但我要的是一個可以照顧我的女人,跟她吵吵鬧鬧十年,我真的累了。」
「新娘是……」
「她是越南人,脾氣好,又肯學習,現在中文講得不錯,我是透過婚姻仲介認識她的,我現在真的很幸福。」
「看得出來,你笑得像是中了什麼大獎似的。」賀斬淵笑著說。
照片裡準新郎的臉上寫著「樂透」兩個字,新娘臉上則寫著「溫柔」。和野蠻女友交往了十年的阿忠,肯定招架不住這樣溫柔的女子。
「下次看到我的時候,我可能已經當父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