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初雲恍若無事,隨意道:「拿帳給我啊。」
她無法言語,只能點頭。
「進來吧!天涼了,我若讓你受了寒,你家那個沒良心的死小子可會找我算帳。」
顏亦嵐拖著略微沉重的步伐跟在葉初雲的身後,他身上那件黑色貂皮大氅看在她眼裡只覺得刺目。
屋子裡放在火爐上的水已經沸了,葉初雲脫掉身上的大氅,拿過她緊握在手中的賬本,微揚了下嘴角,「先替我泡壺茶吧。」
泡……泡茶?!顏亦嵐眨了下眼,慢半拍的有了動作,有些慌亂的坐在椅子上,手直接伸向燒沸水的壺,卻被猛然一燙,她連忙將燙到的指頭塞進嘴裡。
葉初雲似笑非笑的瞄了一眼,「小心些。」
她低著頭,定了下心神,動手替葉初雲沏茶。在熟稔得幾乎無須思考的動作裡,她的思緒漸漸變得清明了起來。
不論葉初雲做了什麼,跟越王有何關係,舅父還是舅父,他在她心中的地位不變,他為了夫君付出一生的心血,即便今日於樂柏與越王交惡,他還是站在於樂柏這一邊,他是如天一般守護著他們的舅父……
想著,她露出一抹笑,倒了杯茶,放到葉初雲的面前,「舅父,喝茶。」
葉初雲翻著賬本的手一頓,抬頭看著她那張足以令門外寒冬褪去的溫柔笑臉,揚了下嘴角,接過杯子喝了一口。
「甘甜。」他歎道:「配上你的手藝,這筆銀子真沒白花。」
顏亦嵐輕笑出聲。舅父果然就是舅父,最愛的還是真金白銀,她俏皮的指著帳本,「可是這次悅客來損失了一千六百兩,舅父該是要心疼了。」
「不心疼,」他瞄了她一眼,帶笑說:「咱們說好從你嫁妝拿。」
「舅父,我可壓根沒答應這吃虧的事。」說到這點上,顏亦嵐可也是分毫不讓。
「那死小子向來不齒我這個舅父視錢如命,看來他自個兒娶的媳婦也好不到哪裡去。」葉初雲一臉得意,「不出就不出,大不了就讓這悅客來倒了吧。」
她的心一突,笑容微隱,「舅父說的可是真的?」
「真真假假,誰在乎呢?」
她的笑容徹底隱去。
「明兒個就整理整理,咱們到城外的莊子待些日子。」他看著賬本上顏亦嵐記錄的損失明細,眼神微黯,「這裡畢竟樹大招風,人家要動心思,縱使再小心,早晚也會找到錯處。」
「舅父,」她的眼眶不由自主的泛紅,或許這麼多年來,最苦的人是葉初雲,「越王連你都不放過嗎?」
葉初雲神色自若,像是談著外頭天氣般的口氣,「當年越王在我走投無路之時,救了我和那個死小子,就算今天他不放過我,也不過就是還他一條命罷了。」
他早該看開,將空茶杯放下,他喝得急了,顯得心裡並沒有表現出來的平靜。
「難道真沒辦法勸勸越王?」顏亦嵐心中擔憂的重新斟上一杯。
「他母妃的死不單純。」一開始只為報仇,起了頭,走到最後卻想得到更多。
他的手輕撫而過越王留下的大氅,輕搖了下頭,「仇恨蒙住了心,沒了回頭路。」
顏亦嵐的心直直往下沉,現在唯一的退路,便是要於樂柏從這場鬥爭中抽身,但她又要如何去開這個口?!
看著葉初雲,兩人同時無語。
她無精打采的起身離開了春暢園,這才注意到護院都回到了看守的位置。
她雖天真,但不傻,明白舅父今日是故意讓她發現了他與越王的關係,目的便是要她決定是否阻止夫君。
她抬起頭看著方才擋著月亮的那片雲散開,發出暈黃的光亮,舅父心中該與她一樣的為難——向來同心的舅甥倆,偏偏在這件選錯了邊就可能殺頭的事上,各有其盤算。
夜已深,但顏亦嵐了無睡意,她在等於樂柏回來。
聽到聲響,她鬆了口氣,這些日子他常留宿在宮中,今天她還真擔心他待在宮裡不回來。
「怎麼還沒睡?」
一看到他,也顧不得他身上的衣服還沒換,她就伸出雙手摟住他,剛從外頭回來,他身上還帶著寒意,但她一點都不以為意,把臉埋在他的懷裡。
他嘴角微揚,「這是怎麼了?」
原本想脫口要他不要再進宮去了,但話到了嘴邊,卻怎麼也說不出來,「沒什麼,只是想你了。我替你更衣。」
下人們已經抬水進了內室的浴桶裡,她替他脫了衣服,讓他進到浴桶裡。
於樂柏舒服的靠著浴桶,今日在宮裡其實過得並不快意,皇上已經病得下不了床,但還是相信著越王,每日定要越王親侍湯藥,就算太子也無法近身,若皇上再把京城的兵符交給越王,越王手握禁軍,只怕皇上一死,越王便一聲令下先殺了太子。
看他動也不動,相信他是累了,顏亦嵐索性捲起袖子幫他擦身。
他也樂得享受她的服務。
「舅父打算要搬到別莊去了。」她覺得這點有必要先跟他說一聲。
他微驚,但想想也應該,於是點了點頭,到時京城若是有變,他們也好脫身,「去那裡也好。」
她替他鬆開發,開始替他洗髮,看著他嘴角滿足的笑意,她也露出笑容來,「等東西收拾好,我要回安侯府一趟,去跟爹娘說一聲。」
「好。」他沒有反對。其實莊子什麼都有,也無須收拾什麼。
她將他的頭髮洗淨,狀似不經意的說:「越王來過。」
見他依然沒有太大的反應,她心中篤定越王跟舅父的關係,於樂柏肯定是知情的,只是明明知情,為什麼還要與越王站在對立的一方?
「你該懂所謂門當戶對,」他似乎明白她心中的疑問,低聲說道:「你我之間,要不是因李儒新用計毀你清白,你不可能下嫁於我,而越王是皇子,他更不可能跟個男子牽扯不清。」
「他若是皇子自然不行,但如果他當了皇帝呢?」她拍了拍他的臉頰,要他睜開眼看著她,「如果他坐上大位,他想怎麼做就怎麼做,誰敢說他一字半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