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小玉以前雖然聽過一些,但這次李益說得更仔細,她聽完搖頭道:「盧氏太貪心了,若能知足,這輩子不用愁,但偏偏她放不下權柄,怕你娶妻,怕李家換人當家,真傻,你都考上功名了,家裡自然由弟弟繼承,黃氏已經是她姊夫那邊的人,這都還不滿意?」
「所以她現在只能回去當盧大小姐了。」
李家以商積富,花園著實不小,後院居然有小河道,連過去是荷塘,塘面大,曲橋從塘間穿過,中間還有個水榭,塘水碧綠,更襯得幾枝含苞早荷粉嫩無比。
李益牽著她的手在水榭裡的鵝頸椅中坐下,「這裡可沒人會再偷聽了。」
她主動說想外出走走,他覺得有點奇怪,心裡猜想著大概是有話卻不想讓人聽去——牡丹苑除了桂子跟浣紗,都是李家人,即使他已經特別說了要好好伺候,但在銀子面前,誰又乖得起來。
第9章(2)
霍小玉一笑,李益果然能懂她的「異常」,小聲開口,「有件事我不太確定……可是又不能跟你以外的人說。」
李益被她勾起好奇心,「怎麼變成猜謎語了。」
「我……癸水沒來……」
李益腦袋轟了一聲,癸水沒來?
沒,沒來?
那就是,就,就是,癸水沒來只有一個意思吧。
他,他單身了幾百年,現在要當爹了?
慢著,她說不太確定,那就是沒有診過脈了,他皺起眉,「婆子不讓你的人出去?」
「不是,我,我現在要跟你說第二件事情,你往寧州去後,我開始常常覺得疲倦,那時以為是春夏交替的關係,沒多想,有次因為我太早睡,隔日比平常還要早醒,那日有風,風把帳子吹得動了起來,我從細縫瞧見浣紗坐在我的蘭花鏡台前,我沒出聲,她便一直坐在那裡,直到外頭有婆子問我起了沒,她才從蘭花椅起來。」
李益臉色開始難看。
丫頭們別說主人家的鏡台,就連大屋裡的椅子都不能坐,何況鏡台對女子來說是一種身份象徵,是小姐才用得起的東西,浣紗在霍家多年,總不可能連這都不知道。
就算是累了,一時站不住,也都是蹲坐在門檻上,誰敢坐那邊?
浣紗會坐在那裡只有一個原因:她想坐在那裡,想知道坐在那裡的感覺,想知道小姐是如何看著自己讓丫頭梳妝的。
所有不安分的丫頭,都是從偷用小姐的東西開始。
李益一直以為浣紗只是比桂子多話,但她敢坐霍小玉的鏡台,那就不是單純的多話了,而是另有所圖。
李益皺眉,「浣紗跟桂子這兩個丫頭,不是從小跟著你的嗎?怎麼會有這種心思?」
「若她只是想你收了她,倒還罷了,十個丫頭九個有這種心思,只想爭寵,我倒不怕,可是鏡子裡她的神情很陌生,我越想越覺得不安,後來慢慢的想起一些事情——你記不記得我娘那次病倒,你替我請了貝太醫?」
李益點點頭,「當然。」
當時他在小廳上,之後因為尊重,他也不曾跟貝太醫打聽鄭氏是什麼病,只說若是需要什麼難找的藥草,跟他說即是。
印象中鄭氏身體一直不好,他以為就只是單純的舊疾。
「當時貝太醫說,我娘是被下了毒,下了十幾年,在霍家就吃進肚子裡了,我一直在想,到底是誰給她下毒,是我嫡母嗎,但我嫡母人真的很好,她很善良,沒苛待過任何一個姨娘,大戶人家誰不給媳婦立威,只有我嫡母從不,她說媳婦也是人家閨女,別折騰了,其他幾房姨娘,有那麼些可能,可我又覺得沒必要,她們的孩子都比我娘年紀還要大,一門心思都放在兒子上,只希望爹爹幫自己兒子鋪好官路,早過了爭寵愛的時候,我想來想去,總覺得是我嫡姊,我出生時她雖然已經出嫁,但卻十分討厭我,我十二歲那年,她甚至故意推我落水,害我病了一場,爹爹把紫玉釵給我時,她也回家鬧了好幾日。」
李益正色道:「你找到證據了?」
「沒有——其實,我在衙門被打之後,托人傳話給了嫡母,說李科士將娶我為妻,他跟皇上可都是昭然寺住持的俗家弟子,皇上崇信佛法,我未來夫君又有佛緣,我這被趕出的女兒或許就要翻身,一旦我翻身,勢必要給我母親討個公道,讓霍家大牆內的人能多倒霉就多倒霉,霍家醜事我可還有好多可以講,可若她交出個名字,我會給霍家留條活路——嫡母雖然和善,但不是傻子,我相信大宅裡沒有任何一件事情可以瞞過當家主母,原本以為紙條回來上頭會有名字,但卻是白紙一張,嫡母的心腹嬤嬤說,是真的不知道。」
李益見她神色苦惱,說道:「你離開霍家時年紀尚小,會不會其實是霍太太她太過老練,水端得極平,反而看不出真好真壞?」
「我也想過,但不太可能。」她可是重生之人,二十五歲的魂魄從十二歲活起,若嫡母真裝模作樣,自己不可能一點感覺都沒有,再者,一個當家太太要整治姨娘太容易了,光明正大的要她聽訓,要她抄經,那就有得受,根本用不著這種下三濫的手段。
「後來呢?」
「我原以為線索要斷了,可沒想到鮑姑姑來看我臉傷時,挺難過的,痛哭了一陣,說:「霍大人當時到我們船上來,其實是慕著香姐兒的名聲,但是香姐兒那日身體不舒服,讓你娘去了,好運的被收入府中當姨娘,我以為幾個苦命姊妹總算有人能活得像人,可現在你娘病成這樣,你又被打成這樣」,當時我也不知道怎麼的,突然問她,「那香姐兒現在過得可好?」
「鮑姑姑說,香姐兒後來跟了個國生,考了兩次沒考上,開始對香姐兒拳打腳踢,甚至把她賣回青樓去,兩人有個女兒大概七八歲,也被賣入大戶人家為婢,這事情過去也就算了,我沒怎麼想起——直到最近,我突然有種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