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懷疑浣紗是那香姐兒的女兒,是她下的手?」
霍小玉蹙著眉點了點頭,「娘上次病倒,貝太醫說得清楚,是兩層毒,當時以為是舊毒不小心被誘出,現在想來根本就是有意為之,能在霍家下藥,又在古寺巷誘出的只有兩個人——可桂子對我很忠心的,她曾經為了給我買藥,把自己賣了……浣紗一樣八歲入府,一直跟著我,我們母女落難也是跟著我,我真不想懷疑她,可是,可是……」
「這事交給我吧。」李益抱著她的肩膀,「這陣子不好受吧。」
他知道看到一同共患難的丫頭坐在自己的鏡台前,霍小玉肯定很錯愕,然後就像打開了開關,以往不經意的小地方都重新想起,一件件,一段段,拼拼湊湊出現了大概——霍大人是慕著香姐兒的名聲,但沒想到陰錯陽差,後來讓鄭氏侍奉了,還得了霍大人的心意,從此飛上枝頭。
而那香姐兒後來卻落得被丈夫打罵,賣回青樓的下場,相對於鄭氏的風光,更顯得香姐兒的淒苦——都是鄭氏害的,鄭氏把原本應該屬於她的一切奪走。
浣紗大抵從小聽母親如此說,後來又因緣際會的進入霍家,還被霍小玉挑走,只怕內心也不會平靜,覺得若不是鄭氏使詐,母親會是香姨娘,現在自己就是霍家小姐了。
她沒了母親,霍小玉也別想有,卻沒想到鄭氏當時年輕健康,只是病了一場。
至於第二次下毒,不就在他求婚之後嗎,怕是「好歸宿」又刺激了浣紗。
霍小玉心裡即使知道有異,但在李家這環境,她什麼也做不了——當初當個「良室」只是想求清靜,但也因為沒名沒分,沒人會討好,她連藉機要把浣紗趕出去都做不到。
所以即便癸水沒來,她也不敢請大夫,怕會招來禍事。
「明日讓人牙子過來,你親自挑幾個山裡的丫頭,雖然從頭教是累了些,但能跟你貼心,李家的上上下下只怕都成精了,表面上對你忠心,但事實上卻不知道對誰忠心。」
「好。」霍小玉點頭。
「這就冋去吧,趁著天黑之前把浣紗的事情處理了,這樣一個人,可不能再留在你身邊。」
「婢子怎麼可能下毒害鄭姨娘,若婢子見不得鄭姨娘跟小姐好,又哪會跟著小姐離開霍家呢,小姐,我們剛離開霍家時,婢子為了給家裡省一口飯,跟桂子日日去飯館洗碗,冬天水冷,手都被凍壞了,現在每次雨天,就覺得隱隱發疼。」浣紗說到委屈處,眼淚隨即掉了下來,「小姐曾經對婢子說過,幸好有你,難不成婢子便只能陪著小姐吃苦,不配跟著小姐享享三餐有飯吃的福嗎?」
霍小玉從不知道浣紗這樣會說話。
為了怕浣紗抵抗不從,李益叫了魚子功名閣的幾個大丫頭過來幫手,卻沒想到浣紗字字直指她這小姐沒良心,暗示在場的大丫頭說,跟著她,壞處得一起擔,好處不能一起享。
都這種時候了,還想挖坑給她。
也好,把她心裡殘存的一點點患難情分砍得乾淨。
李益見霍小玉神色,知道她不想說話,於是開口道:「這次我之所以遲歸,即是因為上了京城一趟,你的賣身契雖然是人牙轉官牙發出,已經找不到原本出處,但香姐兒有名,要找她的丈夫不難,你跟你爹長得很像,我連問都不用問就知道你們是父女。」
哭到一半的浣紗頓時呆住了,一時之間神色猶豫。
「你要不要猜猜看,你爹跟我說了什麼,我只給他一壺酒,他就什麼都說了,全無隱瞞。」
「一壺酒。」浣紗頹然坐倒在地上,隨即又抬起頭,一臉怨恨的笑了,「果然還是那麼沒出息,一壺酒就把事情說了,他啊,以前把我給的買藥錢先拿了一半去風流,錢少了一半,劑量不夠,鄭淨持這才沒死,去年我特意給她加了其他東西,使得陳毒復發,沒想到鄭淨持娘命大,居然有人給她請來醫術高超的大夫,哼,既然你們都知道了,我也不想再說,我收收東西就走。」
「走?誰准你走了?」
浣紗滿不在乎的說:「你還想我怎麼樣?這麼多年,難不成你能下手打死我?」
霍小玉氣得全身發抖,主僕多年,她還是存著一絲希望,希望一切都是誤會,絕對不是浣紗做的。
只是,一切不盡如人意。
浣紗恨她們母女——前生知道李益以百萬之金娶了盧家表妹,她心灰意冷,打算好好振作起來,可沒想到就在自已勉強開始吃飯時,身體開始大壞,口鼻溢血而亡,想來也是浣紗之故,只是今生命運偏頗,讓母親替她受罪了。
霍小玉深吸幾口氣,慢慢的張開眼睛,一字一句說:「我原本還拿不定主意要把你怎麼辦,可你明知道事情敗露,卻還對我多般栽贓,魚子功名閣的大丫頭都在這,你剛剛告訴她們,我不能相信,我不值得忠誠,這話要是傳出去,我以後再難在李家立足——
「也多虧你這幾句話,我真看清楚你對我有多恨,我娘入霍家,那是因為我娘入得了我爹的眼,你真以為當年若是你娘伺候,那麼你們母女的人生就會改變嗎?你在霍家這樣久,難道不知道我爹最愛的就是茶藝跟玉器,而我娘最擅長的也正是這兩樣,我娘懂得品茶與雕工分辨,這才得到寵愛,但據我所知,香姐兒懂的是琴棋書畫,聽清楚了,是琴棋書畫,沒有茶藝,也沒有玉器,即使香姐兒沒病,也不可能就此得了我爹的心意——你的命運多舛不是我娘害的,你沒資格拿她的命出氣,下一次毒不夠,還下第二次,什麼叫做收拾收拾東西就走?你想得未免也太容易了。」
浣紗笑笑,「好,那我就死在這裡,死在你面前,讓你痛快,你們都看清楚了,我可是跟她一起共患難的人,但她今天逼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