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京城最熱鬧的大街拐進王族住的裡仁坊,鎮安王府就在裡仁坊前端,尋常百姓無法進入裡仁坊,但那日,有許多人跟在抄家禁衛兵後頭,在拐入裡仁坊的街口處湊著熱鬧,遠遠觀望。
他也跟著湊熱鬧的人們走著,然後遠遠看著,只覺昂首挺立於落雪裡的少年,無情狠辣,遠望即讓人心生畏懼,而他所帶領的二十多個禁衛兵,不到一個時辰,便抄光鎮安王府。
想起這件往事,竇默覺得額際抽疼著,不自覺伸手撫了撫,如今禮王也該二十有二了,應是威儀更深、狠辣更甚,若是禮王不肯如聖上之意回京,他難道綁得動那樣的男子?
就在他深思之際,馬車已來到楚縣城門前,緩緩放慢速度,準備停下檢查。
站在城門前的兩名男子迎上前,走在前頭的楚勀問道:「車內可是竇大人?」
竇默掀簾朝外看去,只見一名面色黝黑、神采飛揚的高大男子,他身旁立了一名面色白晰,亦是十分俊朗高大的男子,兩名男子立於車馬前,神色恭敬,他雖不解兩人為何人,但仍沉穩的回道:「正是。」
「恭喜竇大人回鄉上任。」楚勀輕笑道。
他一早接獲竇默約莫午時抵達縣城的消息,便抓準時間來城門前等候,滿心想著要給未來的老丈人一個好印象,他準備待竇娥與竇默見過面後,即向竇默與蔡婆提親。
「多謝兩位。」竇默猜想,興許是衙門得到消息,差人來迎接。
「竇大人,大型馬車須先查驗才能進城,還得花些時間,馬車進城也只能緩行,我備了小轎,竇大人可先隨我入城回衙門,衙門已備妥酒菜為大人接風洗塵。」
「這樣啊,多謝。」
竇默捧著一隻錦盒,旋即下了車,由楚勀領著先過了城門,一旁果然有轎子候著。
「竇大人請上轎。」楚勀親自為他掀簾,請他入轎。
竇默點點頭,上了轎子安坐,滿心想著,禮王也頗為周到,特地派人來接他,照這樣看來,他也許能順利辦妥皇上交代的差事。
沒多久,轎子在衙門門外停下,始終跟在一旁的楚勀又迎上前,為竇默掀起轎簾,方便他下轎。
兩個守在衙門門外的官差見狀,不禁面面相覷,究竟是誰有這樣大的面子,竟能讓欽差大人一路行走隨轎,還親自掀簾?
「竇大人,衙門已經到了,請下轎。」
竇大人?記得新來的縣大人就姓竇,見識過欽差大人宰人不眨眼的官差,瞬間有點發懵,怎麼只是官職比欽差大人小多了的縣大人?
「大人。」守衛官差恭敬對楚勀打招呼,走前一步的竇默卻以為官差是在喊他,他輕點了點頭當做回應。
楚縣是個小縣,衙門不大,但竇默畢竟是頭一回來,不知方向。
「竇大人,請走這邊。我先領大人回廂房梳洗,一會兒再差人過來領竇大人到廳內用膳,可好?」楚勀有禮的問道。
「如此甚好,多謝了。」竇默點點頭,想著洗淨滿臉風塵才好拜見禮王。
楚勀領著竇默至廂房,說明道——
「這裡往後是大人的廂房,漱洗用物、衣袍皆已備妥,大人請自便。」
楚勀為竇默開門,待竇默進了廂房,楚勀幫忙關上門,朝阿特爾交代道:「你留在這兒,等人出來,立刻領到廳內用。」
阿特爾忍不住問道:「公子不覺得哪兒怪怪的嗎?」
「哪兒怪了?」楚勀不解反問。
「竇默是小是誤會了什麼?」
「誤會什麼?」
阿特爾毫不客氣的翻了個白眼。「誤會我們只是被派去接新任縣大人的小官差。」只要遇上和竇娥有關的事,主子就會成了傻子,以往他總是忍著不要把對主子的鄙夷表現出來,但隨著主子和竇娥的感情越來越好,主子做傻事的情況也越來越嚴重,幾次之後,他也懶得再忍耐了。
「咦?會嗎?」楚勀著實一楞。
「不會嗎?你方才也沒說你是誰啊!」主子對竇娥、蔡婆是這樣,現在對竇默也是這樣,唉。
接迎未來老丈人太緊張,好像真忘了說。楚勀不確定的道:「等會兒再說清楚,應該無妨吧。」
只有你才覺得無妨吧,拜託,能不能別只想著心上人,擠出點心思來用在旁人身上!阿特爾無語了,他就等著看是不是無妨,希望竇默可別被嚇壞了才好。
楚勀往前走了幾步,又回頭望向阿特爾,神情顯然有幾分困惑,欲言又止半晌,才道:「我似乎在面對在乎的人時會有些緊張。」
「王爺知曉什麼是緊張?」
「原是真不知曉的,直到……」楚勀低聲說,表情顯得有點迷惑。
直到認識了竇娥吧。阿特爾在心裡默默替主子把話給說完。
他自小是禮王的伴讀,兩人與其說是主僕關係,不如說是兄弟貼切些,沒有旁人的時候,他偶爾會打趣主子幾句,現在就是那少見的偶爾,畢竟主子能被打趣的事兒也不多。
記得上一回這麼做是查抄鎮安王府那日,都好些年過去了。
那次京城嬌滴滴的大美人拉著主子的衣擺痛哭,他在一旁瞧著都生出憐惜,沒想到主子竟抬腳將人甩開,一臉酷寒地要美人別弄髒了他的衣鞋,事後他打趣主子,人家好歹是京城第一美人,琴棋書畫俱通,他竟捨得賞大美人一腳。
然而主子壓根不在意,只是淡淡的道:「那模樣稱京城第一美人?天下女人都死光了嗎?」
旁人不知曉,但阿特爾最清楚不過,皇上為主子的不開竅愁白了頭,偏偏主子什麼樣的美人都瞧不入眼,皇上賞給主子的美人,全落得被打發出府的下場。
皇上一度懷疑主子不愛姑娘,這可是大事,他知曉幾分聖意,皇上有意傳位給主子,萬一主子真不愛姑娘,無法誕下皇嗣就是天大的事了。
所以他問了主子,究竟在他眼裡什麼樣的人才叫美人?
主子倒是認真的想了想,這麼回道:「能入我眼的美人,不必琴棋書畫皆懂、不必花容月貌,只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