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會心疼?」他從床被間哼了聲。
林黛玉撓了撓臉,本來要說二舅母和外祖母,但她這般聰明,自然知道這並非正確答案,所以乾脆轉移了話題。「所以說,你和那個戲子換了汗巾是北靜王爺所托,但他為何要托你做這些?」
賈寶玉悶不吭聲,也不知道是在跟誰賭氣。
林黛玉想了想,從懷裡取出早就已經備妥雪雁親繡的錦囊,塞到他手裡。「喏,恭喜你考取了科試,這是答應給你的錦囊。」瞧瞧,這錦囊繡的可是竹節高昇,上頭的紅絡子還是晴雯打的呢。
賈寶玉掐了兩下,瞟了眼。「幫我戴上。」
「……你又沒穿褲子,戴在哪?」
「脖子!」
林黛玉瞪著他。「說就說,這麼大聲是怎樣?」不要以為她沒脾氣,她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千萬別逼她。
「沒長眼的。」賈寶玉啐了聲。
林黛玉火大地往他脖子一套。「我沒長眼還能套這麼準?這錦囊通常都是繫在腰帶上的好不好。」
賈寶玉將錦囊收進衣襟裡。「因為我要把你收在這裡,懂了沒,蠢蛋。」
林黛玉呆住。好噁心,真的!原來就是這嘴上功夫,才能讓他的人生順暢無比,可惜這種話她不愛聽,而且最重要的是……錦囊不是她做的,她根本半點繡工都沒有,但現在該跟他坦白嗎?
細觀他把錦囊收得那般妥當,她想,改天再說好了。
「好啦,總可以把來龍去脈跟我說說了吧。」
收到錦囊教賈寶玉的心情好了些,才低聲地說起原由。
話說琪官本是宮中伶人,深得北靜王爺水溶喜愛,把自個兒的腰帶賞給了琪官,可後來皇上卻把琪官賞給了忠順王爺,所以水溶想把自個兒的腰帶取回。
「那叫北靜王爺走一趟忠順王府不就得了?」
賈寶玉無奈地歎了口氣。「問題是北靜王爺和忠順王爺不對盤,這兩人常在朝堂上互槓,正因為如此,北靜王爺才會托我。」
「所以你跟北靜王爺極好?」她忍不住想,一個會送男人腰帶的王爺很有那癖好之嫌,又跟他這般交好,說不準是看上了他這朵花。
「北靜王和賈府向來有往來,我識得王爺十年有餘,與他像是兄弟般,他托了我這件事,我自然是給他辦妥,況且與他打好了關係,往後仕途就少走點冤枉路。」
「所以你是真的要再往上考嘍?」原來他是真的有替自己盤算的。
「我要給你掙個誥命。」
「為你自己,不為他人。」還真是為了她,真是……心頭莫名發酸著,可她明明就挺開心的呀。
「我不為自己,為你,也為你曾說過的。」
「我說過什麼?」
「咱們在揚州時,不是有個孩子偷了米,你還狠狠地酸了我一頓。」
「記仇呀,寶二爺。」
「哪是記仇,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我不是個不學無術的人,我想做我能做的,當個官能幫得更多。」
瞪著他,她懷疑他無所不用其極地對自己灌迷湯,可她誰呀,幾句話就要她暈得不知道東南西北嗎?「為民謀福是個宏願,但你千萬別入了官場就轉了性。」他要是成了陳世美,她就吃了他!
「有你在,我轉得了嗎我。」
「最好是。」說得像是全憑她吩咐,最好是有這麼乖。「倒是你,今兒個明明是你的大日子,卻差點被打殘……」想到他得要養傷數月,不爽和怒氣慢慢地從心間冒了起來。
「罷了,今天栽跟斗是因為賈環,但婚事辦不成,至少一段時日也不會再生事,我就收心讀書,明年秋闈非要中舉不可。」
既然他都打算好了,她還能如何?「歇會吧,待會要是熬好了藥,我再喚醒你。」瞧他氣色頹敗,一則累一則真是傷入骨子裡了,不歇會只會更損元氣。
「你要留下來照顧我?」
「我要是不留下來,外祖母肯定不滿。」她是真心想照顧他,只是沒必要說那麼多吧,她又不是他。
賈寶玉狠狠地瞪她一眼,無聲罵她沒心沒肺,疲憊和疼楚終讓他趴臥在床被間,沒再開口。而她就坐在床畔,垂著眼盤算,這筆帳他沒打算討,但她可沒打算一笑泯恩仇。
敢打她的男人……她十年報仇都不嫌晚。
第九章 寶玉的真心(2)
賈寶玉這傷到底傷得多重,從頭到尾林黛玉都沒瞧見,因為每每要換藥時,他都萬分堅持要賈芸和賈菌動手,會讓鋤藥把她送到花廳裡候著。
她是無所謂,但也明白他是絕不肯在她面前露出半點難看樣,可事實上,誰在乎那些傷痕來著?
不過算了,就這般順著他吧,每日晨昏定省時,她還得跟外祖母稟報他的傷勢,好讓老人家寬心,也唯獨二舅母進怡紅院時,她就會暫時回瀟湘館,省得二舅母跟她置氣,讓他無法養傷。
這麼一眨眼,都快過了大半年,中秋時賈寶玉終於可以正常走路了,在中秋宴上,硬是逼出賈母一缸淚,又叨叨絮絮地把賈政給罵到牆角去。
本來日子也是可以這樣平和地過下去,可偏偏十多天後就是王熙鳳生辰,在府裡熱鬧歡騰地開宴,林黛玉雖也受邀,但哪怕美食滿坑滿谷,她也沒打算赴約,可偏偏就這麼巧,晚上她去服侍賈母就寢,從南北夾道要回大觀園時,不小心又在小園子裡撞見了久違的野戰。
雪雁不住地扯著她,她微瞇起眼瞧了會,壞心眼地笑開了嘴。
走了幾步,才開口道:「雪雁,去找小紅來這兒,說改天我請她吃飯團。」
「現在?」
「不然還等明天?」打鐵趁熱,這裡有場好戲,不讓大嗓門的小紅好好宣傳,這生辰宴怎麼熱鬧得起來。
「可是她在璉二奶奶那兒忙……」
「正因為她忙,才要她來,快啊。」她可不知道璉二哥可以撐多久,不想錯過好戲,動作就得快。
「小姐這根本是在強人所難。」雪雁扁起嘴,心裡嘀咕著。小紅是璉二奶奶身邊的人,璉二奶奶作壽,小紅肯定是忙得腳不沾塵,哪有空檔過來一趟?才想著,突見夾道邊的小徑有幾抹身影走來,仔細一瞧,帶頭的不就是小紅。「小姐,是小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