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母怔怔地摸著玉扇,噙淚的眸注視著她,啞聲道:「這些年,你長大了些,和你母親益發相像了……」
「可母親總說我像祖母多些呢。」她愛嬌地環抱住賈母。
「啊,難怪我一見顰顰就傾心,原來是因為顰顰像祖母啊。」賈寶玉在旁搭了一句,拉出衣襟裡的長命鎖和錦囊。「可以想見祖母年輕時的風華絕代,我沒機會瞧見祖母繁華盛開之期,但我現在只要等待顰顰的花期就成了。」
「你這孩子……」賈母本是眸底含淚,被他一逗又氣又笑,罵他沒個樣子,卻又親熱地將他抓在身邊坐下。
就這樣,林黛玉在右,賈寶玉在左,抓穩了賈母的心,壽宴熱鬧開鑼了。
薛寶釵和王熙鳳坐在另一桌,睇著主桌上的人說說笑笑,嘗著媲美大內的佳餚和北靜王府的戲班,不禁哼笑了聲。
「看來,是我把他倆瞧得太扁了。」
「鳳姐兒可要小心一點,別偷雞不著蝕把米,要是一不小心收不回權,又失了老太太的心,損失可大了。」薛寶釵優雅地用膳,端莊如往昔。
「得了,他們兩個只是有點小道行罷了,反倒是你,瞧著人家小兩口親熱,你心底不難受嗎?」王熙鳳哼了聲,喝了口佛跳牆,不以為然地揚了揚眉。
抬眼望去,就見紀奉八正領著大廚房的丫鬟而來,不禁瞇起了水眸。正所謂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她還沒忘了就是他救了鮑二家的,害她被罰閉門思過,還短少了月錢,給老太太添了壞印象。
「他倆親熱又與我何干?我要的不是賈寶玉,而是賈寶玉能夠帶給的好處,他要是可以考進殿試,往後替我掙個誥命,他現在想怎麼著,我都可以當沒瞧見。」
薛寶釵瞧有丫鬟端菜上桌,不禁低了聲,接過了丫鬟舀的雜燴粥,眉頭微皺了下,意興闌珊地撥著,卻發現——
「這兩三年碧梗米一直都是歉收的,為何賈府裡還有碧梗米?」
她出生在皇商之家,雖說繼承皇商之位的是她堂哥薛蝌,但她跟薛蝌情同兄妹,儘管她隨著母親暫住賈府多年,但和薛蝌還是時有往來,會聽他說些官場和大內消息,乃至於各地澇旱,農糧歉收等等,她大致都明白個大概。
「沒呀,府裡哪還有碧梗米,碧梗米連年歉收,這貢米已成了管製品,大內需求都不太足了,頂多是賞一些給親王府什麼的……也許是寶玉跟北靜王要了些,又或者是跟元春要了。」王熙鳳不以為意地道,目光緊緊鎖定紀奉八,突地瞧見他繫在腰間的錦囊,眉梢不禁微挑。
要是她沒記錯,賈環身上也有一個,寶玉剛剛也從衣襟裡拉出一個……寶玉那個該是林黛玉送的,可為何會與賈環和紀奉八身上是同一款式?
有點趣味了,她差個人盯著,瞧瞧是否有其它內幕。
「是嗎?」薛寶釵微瞇起眼,心思跑遠,她瞧著賈寶玉親熱地拉著林黛玉一桌桌的介紹,猶如當家主母,冷笑了聲,目光落在碗裡,心裡隱隱有了想法。
一場壽宴開慶七八日,裡頭雞毛蒜皮的小事多得不勝枚舉,慶幸的是林黛玉手邊還有一些人能使,減輕了她一些負擔,尤其是每晚的綵衣娛親,她都安排了人上場,好比前天晚上是李紈和賈蘭,昨兒個就是賈環和賈探春。
而白日她要張羅這又要張羅那,沒有辦法一直伴在賈母身邊,所以這當頭二房人多就是好辦事,才不會把她活活累死。
不過,每晚一沾床就睡死過去也是事實,甚至一早起來,她就覺得渾身像是被人灌了鉛,要不是手邊還有事得忙,她真想裝死逃避。
而且最重要的事,還得趁著賈寶玉不在時趕緊進行。
可賈寶玉哪裡會知道她懷著什麼心思,今兒個提早回府,可是帶了個貴客同行。
才剛要轉進怡紅院,就見王熙鳳正巧從院裡走來。「鳳二嫂。」他表面上笑著,暗地裡思忖著她進怡紅院所為何事。
「寶玉,今兒個怎會如此的早?」王熙鳳笑咪咪地問。
「今兒個北靜王爺來祝壽,我讓賈芸將北靜王爺先帶到祖母那頭,我是來喚顰顰一道去見客。」賈寶玉照實道。
王熙鳳輕點著頭,計謀已在腦袋裡成形。「所以,你現在要進林妹妹的房?」
「是啊。」賈寶玉噙著笑,不自覺地握緊手中折扇,懷疑她對林黛玉做了什麼,然而再仔細想想,她是行事周到的人,絕不會自個兒出手,才安下了心。
「嗯……嫂子我是覺得不怎麼妥。」她一臉欲言又止。
「鳳二嫂這話是什麼意思?!」
「這……」她面有難色,見他已沉不住氣要往內院走,她忙擋著。「寶玉,不是嫂子胡亂造謠,實在是這一陣子,黛玉和她的小廝走得太近了,兩人老是窩在房裡不知道在做什麼……方纔我進怡紅院要找黛玉,聽見裡頭的交談,我便嚇得趕緊走出來了。」
賈寶玉直瞅著她唱作俱佳的神情,展開融融笑意道:「鳳二嫂多想了,奉八擅廚技,顰顰找他是研究壽宴菜單。」可事實上,折扇幾乎快教他捏裂了。
混帳!說了多少次,不允奉八進她的房,為何她偏是不聽?
壓根不知道避嫌,如今還教人逮著機會造謠生事……明知道王熙鳳在挑撥他和顰顰的感情,明知道顰顰和奉八之間必定清白,可那蓄意生事的話語聽在耳裡,說有多不舒服就有多不舒服。
「寶玉能這般沉住氣,嫂子真覺得你是長大了,可是我親眼瞧見紀奉八腰間繫著和你身上同樣式的錦囊呢。」
賈寶玉吸了口氣,漾開艷如朝陽的笑。「我知道,賈環身上也有,顰顰把奉八當大哥,把賈環視為弟弟,贈了錦囊這些事我都知曉的。」他當然知道奉八身上也有錦囊,可為何不收進衣衫裡,非得掛在外頭招搖生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