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為他付出了那麼多,即使他不願意拿染染做為回報,但為了大哥的幸福,他只能退出。
望著他清澈的目光,染染無法說謊,她點點頭道:「是的,我喜歡雲曜。」
第一次,他嘗到害怕的滋味,這也是第一次,他體會到實話竟會教人心驚膽顫。「可是大哥他……」
她沒讓他把話說完,便逕自續道:「我知道,他胸懷天下,沒有男女私情,他的世界太寬、太大,卻沒有一個叫做後宅的地方,他有大愛、無小愛……可是沒有關係,我喜歡他就好,喜歡一天是一天,喜歡一月是一月,我不計較能夠喜歡他多久,不計較他會不會喜歡我,我只希望,當我還在這個世界的時候,能夠待在看得見他的地方。」
「不委屈嗎?」
「日日看著自己喜歡的人,怎麼會委屈?」
「得不到回報也無所謂?」
「也許日子久了,我會在乎、會難受、會不平,但是現在,我只會因為看得見他、聽得見他而快樂著。」
「不後悔嗎?」
「不知道,也許後悔之後,我會躲起來修補心傷,但是……我寧願後悔,也不願意遺憾。」
她的答案再明確堅定不過,太子長歎了口氣,伸手摸摸她的頭髮,輕聲道:「染染,你很傻。」
「我從小就不聰明,兩顆糖就讓八哥哥哄得團團轉。」
他忍不住笑了,是啊,小時候的苒苒很傻,長大的染染聰明到讓人無法置信,還以為成長會讓人改變這樣多,沒想到在本質上,她依舊傻氣。
見他不語,染染仰頭望著他,再次確定的問道:「八哥哥,約定作廢,好嗎?」
他能說什麼,硬是逼她履行六歲時做的約定嗎?但那究竟是約定還是戲言?
太子點點頭,回道:「好,約定作廢。」如果這個回答能夠讓她安心的話,何樂不為。
她鬆了口氣,讓兩道細眉,「八哥哥,統一諸國不難,難的是接下來的治理方案。」
「你又懂了?」
「當然,我懂的可多著呢。你想想,要是同一個國家的百姓說著不同的話、寫不同的文字,連量米的標準都不相同,那麼就算你用戰爭贏得那些土地,他們終歸還是不會認同自己是大梁人。」
太子被她這番言論拉去了注意力,暫時忘了沮喪,帶了點興味問道:「所以呢,該怎麼辦?」
「書同文、車同軌,統一度量衡……」
染染把秦始皇那套拿出來講,當然,她不會傻到提出焚書坑儒那種「名留青史」的事兒,她把主題放在教育與選賢與能上。
兩人越說,興致越高昂,說到日偏斜,說到迎來從宮中回府的雲曜。
染染皮皮地湊上前,看著雲曜的臭臉,笑問道:「怎樣,沒有公主可以娶,很傷心吼?」此話一出,她才發現氣氛不對,爾東不斷給她使眼色,她方才尋隙拉著爾東悄聲問道:「東哥哥,怎麼回事,是不是少主拒婚,皇上給他排頭吃了?」
爾東歎了口長氣,回道,「少主沒有拒婚,賜婚聖旨這兩天就會下來了。」
聞言,染染當然呆掉,過了許久,她緩緩的抬起頭,奇怪了,分明是晴天,怎麼會聽見轟轟的霹靂聲,隨著震耳聲響,她的心被劈成兩半……
呆立好一會兒,染染追著雲曜奔進屋裡,她那慌亂失措的模樣讓太子和爾東都不放心,也跟著追了過去……
染染想不明白,雲曜明知道這件事不可以,為什麼會同意賜婚?麗貴妃到底用什麼東西做為要脅,逼得他不得不點頭?難道麗貴妃不知道太子和雲曜的真實身份?
不可能,麗貴妃在很多年前就隱約猜出來,雲曜也提過麗貴妃乍見他時,那震驚的表情實在難以形容,就算麗貴妃頭腦崩壞,也不至於鼓勵女兒搞亂倫,到底是什麼原因?
染染非得要雲曜給她一個清楚明白的解釋,於是她大喊一聲,「雲曜!」
聽見她的呼喚,雲曜轉過身望著她,隨即一抹微笑浮上他英俊卻顯得有些蒼白的臉龐。
那不是她看慣的那種胸有成竹、溫潤灑脫的笑意,而是帶著無法掩飾的淒涼,驀地,她的心漸漸泛起冷意,他什麼話都沒說,她卻明白,完了……什麼東西完了,她不清楚,但她就是知道,完了!
一聲歎息,雲曜的心涼透,徹骨的寒意從骨頭裡滲出。
那天,他是真的被染染說服了,他想試著不當忍辱負重的石碑,他想擁有瞬間的美麗光華,想為自己的真心,追求一份暢快舒坦。
他還以為當事情告一段落,肩上的重擔放下,他可以用僅存的短暫生命盡情放縱地愛一回。
兩世為人,他始終不懂情愛為何物,直到上天把染染送到他身邊,然而最終,他還是被上了一道枷鎖,他與她,終究無緣無分,他終究要教她徹底傷心。
雲曜想對她說聲對不起,可是當他啟唇的瞬間,鮮血噴出,像一朵燦爛的彼岸花,成了兩人眼中最刺目的紅。
鮮血噴上染染的衣裳,她懂了,他不願意的,他傷心的,他必定千方百計抗拒過,只是他輸給了強大皇權,賜婚傷的不僅僅是她,還有他。
她點點頭,一步步朝他走近,她想告訴他,沒關係,謀事在人,成事在天,盡力就好,她想說,梁山伯與祝英台的故事能流傳千百年,正是因為不是喜劇收場;她也想說,有時候把愛收藏在心中,比表現在行為上更動人,她還想說,無所謂的,愛情只要我們心中有數就好……
可是雲曜沒有等到她開口,她才走到他面前,無邊無際的黑暗便吞噬了他,不過在黑霧漫上之前,他清清楚楚看見她那晶瑩的淚水。
「少主!」爾東揚聲大喊。
「哥!」太子衝上前,一把抱住兄長。
染染怔怔地望著雲曜,她看得更清楚了,驕傲如他有多麼難受、多麼傷。
「染染……」
她轉頭,就見小翔雖然低喚著她的名字,可是目光卻緊緊鎖在雲曜身上,她不知道小翔能夠理解什麼,但她在他臉上看見所有人的擔憂。「快去找寧叔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