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問了爾東等人,都沒有人願意回答他的問題,他實在別無他法,只能緊緊抓住染染的肩膀,哀求道:「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知道兄長身子不好,兄長也說過,這是娘胎裡帶來的病,仔細調養就會好,可他不是傻子,寧叔他們沉重又哀慟的表情告訴他,事情沒有這麼簡單。
染染深吸口氣後,抬眸看向他,異常冷靜的道:「他身中雪蠱,通常這樣的人活不過二十年,可是雲曜已經二十三歲了,他為了你,堅持活著。」
太子極為震驚地退了幾步,「怎麼會?怎麼可以?」
為什麼會中雪蠱?誰下的毒手?這些年來,即使哥哥不在身邊,他也習慣相信哥哥、依賴哥哥,他無法想像,若是沒有哥哥,他該怎麼辦……
不可以的,他們還有無數的理想與抱負,他們要攜手合作,兄長不可以在這個時候棄他而去,不可以!
染染望著手足無措的太子,咬牙道:「他是怎樣熬著命為你謀劃,為父母、為兄弟手足,他從未過過一天舒心的日子,他把責任當成人生重大事件,他置生死於度外,他……他的一生就是場悲劇。」
她知道自己是在做無謂的發洩,她也明白錯不在太子,他沒道理承擔自己的怒氣,但是她就是控制不住。
染染走到床邊,抓起雲曜的手,欲為他號脈,寧朝天見狀,一把拍掉她的手。
她望了寧叔一眼,低頭,再次抓起雲曜的手,繼續把脈。
寧朝天再度拍掉她的手。
她再號脈、他再拍,再號脈、再拍……寧朝天一下比一下打得重,可她一次比一次更堅持,她的手背紅腫,依舊堅持。
「寧叔,您以為還能瞞我多久?」說這話的時候,染染凝視著雲曜,他蒼白的臉龐、不見血色的嘴唇,正無聲地撕裂她的心。
她的話太沉重,所以這一次當她再度搭上雲曜的手腕時,寧朝天不再阻止。
爾東擔憂地望著染染,這件事少主下過封口令,不得讓她知道他的身子狀況,可是他們真的再也瞞不了了。
染染仔細為雲曜把脈,漸漸明白了,他是認為自己活不久,所以答應與梁梓雅的婚事?
肯定是的,她本以為還有三、五個月可以與他攜手笑傲江湖呢,原來只剩下三、五天,原來他不確定自己能夠熬到成親日,原來早在她知道的時候,愛情已經劃下句點。
真可恨、真討厭……
染染心懷埋怨,面露苦笑,半句話都沒說,但她潸然而下的淚水,已經讓太子明白了現下的情況。
「不會的,我馬上進宮找陸叔,他是神醫,一定有辦法。」說完,太子不管不顧地衝了出去。
爾東急忙追了出去。
染染抬起頭看著寧叔,像是擔心把雲曜吵醒似的,輕聲問道:「寧叔,準備引蠱需要多久時間?」
寧朝天搖搖頭,「少主不會同意的。」
「我說過了,不需要他同意。」她緊緊握住寧叔的手,說得斬釘截鐵。
「染染,身中雪蠱會是什麼模樣,我早就提醒過你了,你也親眼見識過了……」他語重心長的道。
「我知道,會痛不欲生,會寧願死了乾淨,尤其像我這樣怕痛,可是,用我的二十年換他的三、五日,很划算的,難道寧叔沒有把握在未來的二十年找出解蠱的法子?」染染加重手力,極力勸說,見他仍猶豫不決,她又道:「雲曜壯志未酬,太子尚且年輕,閱歷不夠,大梁還需要他們兄弟攜手合作。」
寧朝天眉頭深鎖,神色複雜的瞅著她好一會兒,還是搖頭。
「寧叔,你就當是幫幫我,好嗎?他死了,我也活不了,難道你要眼睜睜看著我們兩個一起死嗎?」
她的堅定逼退了他眼底的堅持,他握緊了拳頭,又放鬆,又再次握緊,青筋浮上額頭。
染染卻鬆了口氣,淡淡的笑意,從嘴角漫上眼簾。
第十一章 一紙賜婚兩樣情(1)
深夜,雲曜清醒的時候,發現染染窩在自己懷裡,像只小猴兒一般,雙手緊緊環住他的腰際。
他看不見她的臉,只看得見她的頭頂心,他想起她第一次爬上他床的情景——
他問:「你是誰?」
她則誇張的回答,「你真的不記得我是誰?我是九天仙女下凡塵啊,想起來了嗎?」
是啊,她是他的九天仙女,有了她,做什麼都覺得舒心,想到這兒,他情不自禁親了親她的頭頂心。
染染睡得並不好,惡夢連連,夢裡一頂大紅花轎搖搖晃晃地來到雲府門前。
雲曜下了馬,迎進新嫁娘。
可新娘子手上的蘋果,不知怎地竟然變成一把劍,直直刺向他的心窩,他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說不出話來。
鮮血夾雜在漫天飛雪中,噴濺在她臉上,她的鼻息充斥的全是那股教人心驚的血腥味兒……
這時,染染感覺到周圍有些微動靜,立刻醒了過來,但一時間她仍有些迷濛,不知身在何處,她抬起頭,看著和夢中一樣臉色慘白的雲曜,豆大淚水瞬間滑落。
「怎麼哭了?」雲曜溫柔的拭去她的淚。
「我有話想說,可是你暈了,聽不見。」
他想起來了,她喊他,他轉過身看著她,然後……他突然明白絕望是什麼滋味。
「對不起,你想說什麼現在說吧,我聽著。」
她想說,沒關係,遺憾也是種美麗,也許他們的緣分會在來生進行,還想說……她搖搖頭,算了,她不想說這些了,她改說起別的事兒,「你進宮後,我告訴太子,統一諸國用的是馬背上的功夫,但治理諸國就得換個法子,光靠屠城殺戮、高壓律法是行不通的,得靠文化洗禮、得靠教育、得靠統一的價值觀、得靠……」
看著她的小嘴張張闔闔,聽著她說言不由衷的話,雲曜用冰涼的掌心輕輕摀住她的唇,低聲道:「對不起。」
「為什麼對不起?」染染原本不想問的,卻不願意讓他替自己擔心,最終還是問了,而且她的聲音不自覺帶著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