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叔滿臉死灰,藥灌不進去,針灸也止不住染染吐血的態勢,他氣極恨極,不知道這只雪蠱到底想幹什麼,他恨不得真拿把刀子照著染染那個謊言,剖胸開膛,把它抓出來。
雲曜看見染染的瞬間,心碎一地。
才幾天不見,她怎麼能把自己折騰成這副模樣?本來就不胖的身子更是瘦骨嶙峋,額頭上佈滿青筋,眼底下濃濃的墨黑,把整張臉硬是染成青紫色。
不是說雪蠱會在宿主身上乖乖待二十年?不是說她體質屬陽,很適合引蠱?不是說,比起從胎兒時期便遭遇蠱毒的自己,她受的苦會少一點?為什麼說過的話全都不算數?為什麼她會變成這樣?為什麼雪蠱要折騰她、凌虐她,它就不能與她和平相處嗎?
看見少主,寧朝天默不作聲的退開。
寧嬸看了丈夫一眼,把染染嘴邊的鮮血拭淨後,低聲對少主道:「染染的時間不多了,和她說說話吧。」
雲曜猛然瞠大雙眼,一把拽住寧嬸,他沒有開口問,但寧嬸眼睛一眨,立即眨出兩顆豆大淚水。
寧嬸是從艱困中走過來的,她比誰都堅朝,再苦再難的事都不見她雛過眉頭,可如今她哭了,這讓雲曜異常心驚,染染真的就要死去?
不可以,不行,這是不對的!她怎麼可以死,她還沒有及笄,她還有大好青春,她還變有真正過過她想要的舒心日子,她怎麼可以死?!
胸口翻江倒海,恐懼從四面八方朝他撲殺而來,扭曲著、猙獰著,他被恐濯吞噬了,他溺斃在將要失去染染的驚惶中,無法自拔。
手在發抖,心在顫,第一次,雲曜這般害怕死亡降臨。
一屋子人悄悄退了下去,小翔原本不肯離開,寧嬸好言好語才把他哄到屋外。
大家都明白,讓是少主的心頭肉,他們縱使再心痛,都不及少主的萬分之一。
這是一個很安靜的雪夜,只聽得見屋子裡木炭燃燒偶爾發出的嗶啵聲,染染喜歡在炭火上擺幾顆橘子,不多久,屋內就會瀰漫淡淡的柑橘香。
雲曜坐在床邊看著染染,也不曉得看了多久,只曉得不管看多久都不厭倦。
他驀地將她抱進懷裡,手臂一圈,心更是毫不留情的絞痛著,她根本瘦成一副骨架子了,低下頭,他用臉頰輕觸她的額頭,冰冰涼涼的,像過去的自己。
他歎了口氣道:「傻瓜,教過你多少次,天底下沒有絕對的事,再周密的佈置都有漏洞,你怎麼就輕易信了寧叔,以為他說沒事就真的沒事,他唬你的,你這樣輕信,很容易吃虧。」
然而他的叮嚀晚了一步,她已經吃足大虧,他真的想臭罵她一頓,卻又捨不得。
「本來不打算告訴你的,但你這個樣子,我再不說,會不會變成遺憾?你總說,天底下最難受的事是遺憾,你總說,永遠不要做讓自己後悔的事,所以我害怕了,害怕後悔,更害怕遺憾,所以我要對你說清楚。
「染染,我已經被你說動,我不當石碑了,想當一回煙火,我想把最後的日子留給你,讓你陪著我燦爛輝煌。雖然這樣有點自私,但是是你說人不為己、天誅地滅,與其顧慮東顧慮西,不如豁出一切。
「我有滿肚子計劃,我想帶你和小翔一起回擎天嶺,去看看蘋果樹、看看雲海,想回到過去,單純的度過每一天,想不斷與你講話說笑。我很喜歡和你聊天,沒有多大意思的話題,可不知道為什麼,說著說著就是不想停,是你的言辭有魅力,還是因為我的心牢牢被你吸引?
「關於這點,我經常暗自分析,企圖釐清到底是你的問題還是我的問題,願意和我說話的人這麼多,為什麼獨獨你可以吸引我所有的注意力?
「那年你才六歲,我為你的聰穎大大驚艷,我看著你一天天長大,這樣的驚艷不減反增,我必須用盡全部的力氣才能逼自己不要愛上你,但很顯然的,我失敗了,染染,我喜歡你,非常非常喜歡。
「喜歡到明知帶你進京很危險,應該讓你留在擎天嶺,我卻任由情感作主,將你帶到身邊;喜歡到想親手掐死跟了我十幾年、立下無數功勞的夏雯卿……對你的喜歡,讓我理智盡失。
「我是這麼的喜歡你,喜歡到無法放手,可是上蒼已經注定了我的壽命,我無法把你攬在懷中,所以我打死都不會告訴你,我有多麼愛你,因為我不想成為你的負擔,我希望我不在了之後,你能愛上比我更好的男人,因為我最在乎的是你快不快樂,更因為……這是我愛你的方式。
「對不起,我愛你,卻不敢告訴你……你曾說過我胸懷天下,心中無男女之情,你錯了,即使胸懷天下,男人也想要有個妻子、一群孩子,家是男人上進的最大動力,只是我沒有資格,我不能以愛為名,將你圈禁,不能以愛為借口,荼害你的下半輩子……
「你不應該同意寧叔引蠱,不應該用自己的性命交換我的,這輩子,我的責任義務已經完成,可是你還年輕,你有大把大把的夢想還沒實現,你應該好好的活下去。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應該早點告訴你我有多愛你,應該早點斷了寧叔換蠱的念頭,應該把你留在擎天嶺,對不起……」無數次歎息,閉上眼,雲曜用臉頰輕輕磨蹭她的臉。「對不起……」
「我原諒你。」
染染帶著笑意的聲音傳來,他迅速抬起頭,神情激動地凝視著她。「寧……」他本想喊人,她冰涼的指腹卻貼上他的唇,阻止了他。
「別喊寧叔,他會給我喝苦死人的藥,又讓我昏昏沉沉睡著,可我不想睡覺,我想跟你說話。」
「不睡,很痛的。」那種感覺,他懂。
「不會的,你抱緊我,我便不痛。」染染本想勾住他的脖子,卻發現她連抬起手臂的力氣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