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都是預備在公司創辦紀念日的品茶宴上展覽的,同時也會在時光茶席上表演各個時代的茶道。
距離那天的到來只剩一個禮拜了,這是公司的年度盛會,各部門的職員們如火如荼地進行各項準備工作,程思曼也以董事長秘書的身份巡行視察。
可在這最關鍵的時候,公司的代理董事長兼接班人卻不見人影,聽說他親自前往國外探訪並邀請能夠在時光茶席上表演古典茶藝的大師,這樣的人才並不容易尋找,所以必須花點時間,三顧茅廬。
這是程思曼編給眾人聽的借口。
事實是那天在海邊,鄭奇睿突然昏迷不醒,她怎麼叫都叫不醒,只好匆匆將他送往醫院,醫生也查不出原因,只說大概是上次頭傷的後遺症,並無生命危險。
沒有生命危險,可偏偏就是沒有醒來,程思曼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但這樣的消息只要在公司內傳開,必會掀起驚濤駭浪,有汪大器這隻老狐狸在一旁虎視眈眈,她不能冒險,只能死死瞞住。
就連對董事長鄭成才她都不敢說實話,就怕老人家一時激動,病又復發,她用同樣的借口哄著老人家,說鄭奇睿為了時光茶席,前往中國、香港、新加坡等地去尋覓茶藝大師,所以這陣子才不能來醫院探望他。
這樣的謊言,程思曼說了又說,每天都在眾人面前端著雲淡風輕的笑顏,彷彿一切盡在掌握,誰也不明白她內心的苦。
謝弘揚倒是看出一點端倪,於是他約她一起吃晚餐,席間便開門見山地問。
「思曼,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她微震了震。「什麼意思?」
「鄭奇睿。」謝弘揚也不跟她打太極。「那個大少爺是不是又闖禍了?」
她端起咖啡,閒閒啜飲。「為什麼這樣問?」
「如果他真的是去國外找茶藝大師,你這個秘書怎麼可能不陪著一起去?」
「公司還有很多事要處理,時光茶席的企劃是代理董事長提出來的,總要有個人替他盯場。」
「好,就算你是留下來替他盯場的好了,他一個人去了國外這麼多天,難道你都不擔心?」謝弘揚緊盯她,不放過她臉上任何一絲表情的變化。
程思曼盈盈一笑。「看你這樣子,你是以為奇睿又溜去哪裡玩了對吧?放心吧!我跟他天天都會聯絡。」
「真的?那他找到人了嗎?」
「他在新加坡找到其中一位了,還有另一位隱居在四川成都,而且脾氣有點古怪,不好說服,他還在努力。」
其實這兩人都是她派人去聯繫的,也都已取得對方同意,並安排好食宿,只等他們在創立紀念日當天出現了。
她選擇不對謝弘揚說實話。雖然謝弘揚和她是朋友,她也能感覺到他對自己真誠的關心,但他對鄭奇睿總有種莫名的敵意,她也很想找個人訴苦,分擔心裡的恐慌,可不能是他。
「你別擔心,奇睿真的變了很多,他不再是以前那個說走就走的大少爺,他很清楚自己肩上扛著責任。」
這番辯解,謝弘揚聽起來卻不怎麼順耳。「你愈來愈維護他了。」他不是滋味地評論。
「不是我維護他,是他真的不一樣了。」程思曼慎重地強調,瞥了眼手錶,抱歉地笑了笑。「我待會兒想去醫院探望董事長,不能多聊了。」
「我跟你一起去。」
謝弘揚開車送她去醫院,表示自己也很想見見董事長,她不好拒絕,只好讓他跟著進了病房,兩人陪鄭成才說了些話,見他有些疲倦了,便識相地起身告辭。
謝弘揚說要開車送她回家,她說自己還想逛逛附近的藥妝店,好不容易才打發他先離開,確定他連車帶人消失後,她才又偷偷溜回醫院,來到鄭奇睿住的病房。
他依然靜靜地躺在床上,呼吸規律沉穩,氣色看來並不蒼白,微微透著紅潤,就算此刻說他不是昏迷,只是睡著了也不奇怪。
可沒有人會這樣連續睡上將近一個禮拜的,他到底怎麼了?
程思曼捧起茶几上插著劍蘭的花瓶,換了新鮮的水,又擰乾一條毛巾,輕輕地擦了擦病人的臉,接箸再用棉花棒沾了水,滋潤他略微乾燥的嘴唇。
每天晚上,她都會來病房陪著他,跟他說話,放音樂給他聽,累了就睡在沙發上,隔天一早才回家梳洗。
每天,她都會期待自己睜開眼時就會發現他醒了,正笑笑地望著她,逗她說只是跟她開玩笑的,問她是不是嚇到了?之後她就會痛揍他一頓,揍得他鼻青臉腫,看他以後還敢不敢這樣莫名其妙地昏過去!
她一定會打他的,狠狠地、用盡氣力地打他。
一定會的……
「睿,你不要鬧了。」她坐在病床旁,握著床上男人暖暖的大手。「我知道你沒事,知道你還好好地活著,你別跟我玩了,快醒來好不好?再不醒的話,我要生氣了喔!我真的會生氣,你應該想像得到,我發飆起來很可怕的,真的很可怕……」輕柔的聲嗓忽地噎住,她用力咬唇,拚了命地忍住細碎的嗚咽,可淚水仍是不爭氣地紛紛跌落。
她很想痛快地哭一場,不顧一切地大聲嚎哭,可一旦如此放縱自己,她很可能就會整個人倒下來,她不能倒,公司的事和鄭伯伯的病都還需要她照料。
還有他,除了她以外,誰能這樣天天陪著昏迷的他說話呢?她不想讓他孤獨一個人,也許他正身陷於一片茫茫迷霧裡呢,總得有個人喚他回來。
「睿,你醒醒吧!我答應你,我不生氣了,只要你醒來,我再也不對你發脾氣了,一定會對你很好很好的,睿……」
「殺了他!」
細雪紛飛的夜裡,燈影搖曳,人聲鼎沸,她正駐足於一盞高高掛著的花燈下欣賞時,忽地有人在她耳畔低語。
她立時凍凝原地,渾身發涼。「我不能……」
「你忘了你的弟弟嗎?他還在我們手裡,要不要剁下他一根指頭給你瞧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