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得很慢,雙腿打顫,手也在打顫,生平沒想過自己會殺人,而且對像還是那樣一個英睿卓拔的男人……
忽地,不知從哪兒射來十幾支利箭,紛然如流星,直墜在小皇帝週遭的包圍網。
朱佑睿瞥見箭雨,一時心急,嘶聲厲喊。「保護皇上!」
可偏偏他自己卻是抽不了身,眼看皇帝的包圍圈被打散了,那道明黃色身影在刀光劍影裡左閃右躲,情況危險,他心急如焚,眼角餘光瞥見一抹粉桃色,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掌將那影子拍往刺客那處,趁那刺客措手不及,攻勢延阻之際,閃電脫身,往小皇帝身邊飛奔而去。
「替我擋一擋!」倉促之間,他只撂下這麼一句話。
也不曉得他知不知道自己抓來當肉盾的不是帶刀的侍衛,而是她一介弱女子。
香雪百般無奈地受了刺客一刀,砍在肩頭,汩汩出血。
如果她早一步狠下心來行刺朱佑睿,也不會被他拿來當肉盾了!這莫不是上天對她開的玩笑?
她疼痛地跪倒,刺客砍了一刀後也不再理會她,逕自加入同伴們的戰局。
這一刀砍得很深,她全身冷汗淋漓,神智昏昏,她強自支撐著不暈過去,迷濛的眸光在不停晃動的人影中尋找著那個男人。
她怎麼就沒想到呢?能在那腥風血雨的戰場上存活下來的男人必有冷血殘酷的一面,危急之際拿她當作肉盾脫身,並不奇怪。
終究,她只是個姬妾罷了,若是能夠因此救皇帝一命,也是她祖上積德呢!
又有箭雨朝這個方向射來,香雪掙扎地起身想逃,撞上幾個匆匆趕往皇帝主帳的太監和宮女,她踉蹌地一晃,結果後背又挨了一箭。
一口氣提不上來,她軟軟地撲跌在地,衣衫染血,逐漸溢流地面。
她怔怔地望著那一點一滴,逐漸讓塵土吸收的鮮血。
就要這麼死了嗎?
若死了,誰會思念她呢?弟弟會記得她這個姊姊嗎?
或許只如一陣飛煙,轉瞬便會消失於這世間,不曾留下一點痕跡。
罷了,就這樣死了也好,也就不會再有人逼著她害人了。
「朱……佑睿……」
臨死前,她想叫一叫這個曾與自己親密同床的男人,雖然她知道她沒資格直呼他姓名,不過,就讓她任性這麼一次吧!
她拚盡力氣抬頭,渙散的目光也不知飄往何處。「朱佑睿……」
誰在喊他?
經過一場激烈的打鬥,黑衣刺客群盡數被殲滅,小皇帝安然無恙,朱佑睿也有了餘裕觀察週遭。
放冷箭的刺客也被一隊禁衛軍掃蕩了,如今營地一片狼籍,不時有重傷的兵士倒地呻吟。
朱佑睿。
那聲音明明那麼細弱,卻如一道落雷劈在他耳畔。
朱佑睿猛然驚覺,對了,香雪呢?那個女人上哪兒去了?
銳眸凜冽一掃,尚未來得及發現她的身影,幾匹驚馬忽地踢踏嘶鳴而來,在營地裡一陣亂衝,所過之處人人驚駭。
其中一匹衝向朱佑睿,他身形機敏地一挪,右手抓住馬韁,左手以刀點馬背為支撐,俐落地翻身上馬,穩穩控制著籠頭止住馬匹。
其他幾匹也分別被幾個馬術特別好的侍衛馴服,但其中一匹卻朝一個倒地的女子奔去,只差那麼幾步,她便可能慘死馬蹄之下。
是香雪!
朱佑睿認出了那道纖細的倩影,心念電轉,踢著馬腹朝她疾馳而去,在千鈞一髮之際,弓身展臂,將她輕盈的嬌軀一把拉上馬,扣在自己身前。
定睛一瞧,他這才看見她背上插著一支斷箭,肩頭也有刀傷,正血流不止。
「你沒事吧?」他沉聲問。
她早已在昏迷邊緣,可聽見他的聲音,仍是極力掀起沉重的眼皮,昏濛濛地望向他。
「朱……佑睿?」
她竟然直呼他的姓名!
朱佑睿訝異地挑眉,不及細思,身下的馬匹又躁動起來,為了讓受驚的馬兒定下神來,他不得不帶著她又往林子處奔馳了一陣,可就在此時此刻,他瞥見一個刺客的黑影閃過林間。
竟有漏網之魚!
為了查出究竟是誰謀劃這場行刺,圖謀不軌,更為了確保小皇帝性命無憂,他也顧不得懷中佳人身上有傷,快馬加鞭便往那刺客追逐而去。
「你忍著點,等我先把刺客拿下,就送你回去療傷。」他低聲對佳人解釋,也不曉得她有沒有聽見,她身上的血逐漸染濕了他的衣襟,教他莫名的有些著慌。
必須速戰速決!
他冷然尋思,抱著她躍下馬,將她安置在某個樹洞隱密處,叮嚀她好好躲著。
「在這裡等我。」
「你……去哪兒?」
「去追那刺客,總得留下一個活口來盤問。」他淡定地解釋,轉身又重新躍上馬,去追那個拚命往森林深處逃竄的黑影。
不要走。
柔若無骨的小手顫巍巍地抬起,試圖挽留,終究又無力地垂落。
蒼白的嘴唇勾起一絲自嘲的苦笑。
她有什麼資格留他呢?他甚至連跟她同榻共眠時都不想要她,又怎會給予她一點點關懷?
說到底,她並不是他的誰,只是個隨手可棄的玩意兒……
月華如水,冷冷地照在這無情的世間,男人拋下佳人,縱馬遠去,沒想到這一追,卻是中了對方聲東擊西的陷阱,一支淬了毒的利箭從他身後凌空飛來,穿背而入,痛得他椎心刺骨——
現代,北京
有人追殺我!
鄭奇睿在電話裡說完這句,驀地傳來一陣打鬥聲,接著線路便斷了,程思曼背脊泛冷,立即找上北京公安局,在當地警察的協助下,利用手機定位,搜尋鄭奇睿的行蹤,終於在一條陰暗狹窄的胡同裡找到昏迷不醒的他,緊急將他送去醫院治療。
也不知他惹上了什麼麻煩,被人打得傷痕纍纍,肩臂、背脊、手腕及眼角都有瘀青,嘴角破了道口子,額頭也有碰傷。
這些傷勢都不算嚴重,最令程思曼緊張的是他後腦勺腫了一小塊,雖然醫生檢查過後認為並無大礙,頂多只是輕微的腦震盪,她仍是放心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