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第二個解釋了,姜媛早已經死在自己的手下,附在她身體裡的靈魂是個叫做韓希帆的女子。
她來自二十一世紀,處處講究男女公平,會寫字認字、對母親家人有濃濃的思念,喜歡自己的工作與成就,並且被許多男人欺騙過。
她說柳樹村婦人只是為了追求更好的生活並沒有錯,所以他猜想過,拿走銀子之後,她會跑得無影無蹤,沒想到她卻又回來了。
她大掃除、她做菜,她來來回回在屋裡逛來逛去,她還幫他洗了個讓人通體舒暢的澡,而最教他微微感動的是,洗完澡她沒忘記弄一塊乾淨的布條為他遮上眼睛。
她並不知道他為什麼非要在眼睛上綁布條,她不清楚光線在他眼睛上造成的刺痛感,單純因為他想要,便順從他的意願。
她尊重他,一個無法聽、無法說、無法看、無法行動的廢人,通常這種人只會被人當成垃圾,連同情目光都不會投出一個,但她尊重他。
是意料之外,也是感動。
一天一天的相處下來,他越來越瞭解韓希帆。
她是個害怕孤獨的女人,所以總是自言自語,明明相信他是個聾子,還吱吱喳喳的說個不停,也幸好如此,他才能慢慢弄懂穿越、弄明白她的世界。
他痛恨聒噪的女人,但意外地,他喜歡她的聒噪。
她講話很有趣,她把自己從小到大的故事全說過一遍,她最愛聊自己的世界,任由他想像。
漸漸地,他聽著她的聲音,勾勒起她神采飛揚、眉眼顧盼的模樣。
村中百姓都喜歡她,說她是個能幹善良的女人,幾次他們經過門外,忘記放低音量,繼續討論這個新搬來的「姜家」。
多數人認為姜家娘子這樣的人才,嫁給一個廢人太可惜,認為憑她的聰慧能幹,怎麼也能攤到好人家,去過五指不沾陽春水的少奶奶生活。
也有不少婆婆媽媽愛拿她和自家媳婦比較,當然,也不乏稱讚她有情有義,大難來時不分飛的女子情節高尚。
她得到村人一致性的認同與喜愛,然而不只他們,他也一樣。人心是肉做的,她對他的身份不甚瞭解,卻心甘情願地服侍他這個「廢人」。
她盡心盡力、全心全意,沒有半點敷衍,只有全然認真,煮飯、打掃家裡、照顧他……
不管任何事,她都做到完美。她說自己是有精神強迫症的女人,他不知道何謂「精神強迫症」,但相信她是個對自己要求很高的女人。
他喜歡被她服侍,喜歡她瑣瑣碎碎地形容村裡每個人的舉止形態,喜歡聽她說起未來城市的景象,聽她講起最喜歡的小說,聽她提起學生時代的糗事,他喜歡她講的每句話……
呃……更正,他不喜歡聽她的初戀,不喜歡沒良心的蔡宇堂,想著她在酒吧裡買醉,想著距離那麼遠久的愛情還能勾出她心裡的脆弱,他的心情就無法平順。
他同意她講的「人心會變」,但不喜歡她帶著幽幽的歎息聲說「愛情變得比人心更快,它腐敗的速度比鮮肉還快」。
要不是裝啞巴,他想告訴她,「只要用心,鮮肉能製成令人垂涎的火腿,長時間保存,愛情也能。」
但他是啞巴,這話只能存在心裡,默默地反駁她。
曾經,他不認為自己和「姜媛」能夠出現任何可能;曾經,他想過等劉先生找到自己之後,就向她坦承一切,說明兩人的關係,然後轉身各自離去。
現在他改變想法了,在感動越來越多、喜歡越來越濃,不願意分離的心思越來越重之後,他決定爭取和她成為夫妻,決定和她手牽手的過完一輩子。
當「爭取」兩字出現,溫暖的感覺在他心底慢慢釀出一壇上好的酒液,他靜靜品嚐、慢慢地想像,想像未來的生命裡,有一個叫做韓希帆的女子與他共度天明與黃昏,共同走過生命中每一段光景。
這種醞釀與想像讓他倍感幸福,於是腦中計劃成形,於是擅於籌謀的他開始算計自己的手足親人。
微哂,璟然望向窗外……希望二哥不會讓他等太久。
應該不會吧,當鋪夥計收到玉珮,將會盡快傳訊給劉先生,依他的能耐,要把二哥給挖出來不過是短短數日的功夫。
沒錯,當鋪是他開的,他在大趙國內開了將近五百家當鋪。
經營當鋪自然是為了賺錢,但很少皇親貴胄會想到這一塊,當初他開當鋪的目的,也不是為了賺錢,而是為賭一口氣。
當時他和太子爭議,太子認為要瞭解黎民百姓的民生應該開飯館,生意興隆,便代表百姓豐衣足食,人人都不吝嗇花錢,他卻認為當鋪才能瞭解民生,要不是窮極,誰會把家裡的東西給往外當。
當時年紀小,只為口頭之爭,他就真的開一間樂利當鋪,也是劉先生太有本事,十幾年經營下來,居然讓他從一間當鋪開到近五百家。
當鋪真能反映百姓民生?自然是,當地方上有許多人開始典當貴重物品時,就可以推論當地是不是有災情發生?是否官員隱匿災情?是否有戰事將起?是不是謠言興起,以至於動盪民心?
當鋪提供他不少線索,以此發展下去,他慢慢建立起自己的消息網絡,以便隨時隨地取到各方訊息。
今日他以買田為由,讓韓希帆去典當玉珮,除非城裡還有第二家當鋪,否則她只能進樂利當鋪典當。
收下玉珮後,夥計將會給她五千兩銀子,那五千兩銀子代表一個訊息——她走對了當鋪,並且劉先生很快就會找到他。
他憑什麼確定?憑那塊玉珮頂多值三百兩,若她典當的鋪子不是樂利當鋪,沒有人會給她那麼高的價錢。
而她……想起她叨叨絮絮的模樣,璟然不由得笑了。
拿到五千兩,她會樂成怎樣?會不會買一堆食材回來給他做菜?想起芋頭糕、鹹酥雞,他的口水就直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