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婦人身下流血被抬回家裡,小產了,人也亡故,一屍兩命,加上枉死馬蹄下的貨郎,總共三條人命,就因為姊姊的縱馬狂奔,三條人命沒了,一個家庭毀了。姊姊,可還記得?午夜夢迴,可曾內疚後悔過一次?」
周嬤嬤如遭雷擊,不由自主退到一旁轉身去看花榮月的表情。
花榮月憤怒地兩手揮舞著,咬牙切齒道:「賠銀子了……賤民……賤命……」
寒蓮目光如電,緊緊盯著花榮月那張毫無悔意的臉,勾起了唇角。「看姊姊這樣子,我忽然安心了。」不管我在你身上做過什麼手腳,你都不冤!
周嬤嬤責備道:「寒側妃,你不該提起這些事來嚇唬世子妃,那時你總待在暖香院裡深居簡出,從哪兒聽來這些加油添醋的話?」
「三條人命只值一百兩銀子,寧國公真是慷慨大方。至於有沒有加油添醋?寧國公應該心理有數,姊姊不會說不知道吧!」寒蓮的心窩微微一揪,可憐早已麻木不知痛。「賤民,賤命,姊姊說得太好了,很誠實,當然也不屑知道那一家人姓韓,兵部韓侍郎的韓。韓貨郎家裡還有一位七歲的女兒,家破人亡之後,堂叔收走了一百兩銀子,帶她返鄉的途中,卻把小姑娘賣入了青樓。」
周嬤嬤垂下眸,心神震盪。
花榮月完全呆住了,這種事她怎麼會知道?或者該說,就算知道了她也不在乎。
一陣詭異的沉默之後——
「姊姊,我真心喜歡來探望您,可知為何?」寒蓮的聲音非常的溫柔,帶著一種蠱惑人的力量,讓人不禁凝望著、傾聽著。「安慶王府這麼大,只有來這兒,怡林雅軒,我可以不必「賣笑」了。」
周嬤嬤詫異的抬眸。
花榮月目光灼灼的盯著她,不明所以。
寒蓮沒有解釋什麼,起身微微朝床上的人屈膝告退,轉身朝外走,聲音很輕很輕的傳來,「對了,那位小姑娘的名字,也叫韓蓮!」
終曲 最後的最後
元徽三十七年,秋,九皇子靜王,冊立為太子。
元徽三十九年,夏,帝崩,太子登基,改元宣明。
宣明八年,安慶王病倒,安慶王妃作主,讓十六歲的長孫寇昭元娶親沖喜。翌年,安慶王歿,寇准繼任安慶王,請立寇昭元為世子,妻郭氏為世子妃。
宣明十年,纏綿病榻多年的安慶王妃花榮月,終於嚥下了最後一口氣。
寇准為父守制三年,重新上朝,請旨將為他生兒育女的側妃寒蓮扶正,宣明帝准奏,寒蓮封超一品安慶王妃。
王妃也好,側妃也罷,寒蓮一直是個富貴閒人,王府的中饋在郭氏進門後便一直由她操持著,即使寒蓮被扶正為安慶王妃,郭氏將對牌與帳冊奉上,寒蓮也婉拒了。
「我可不想傷這個腦筋。」
即便如此,世子妃郭氏對這位正牌婆婆也不敢有半分慢待,公公的四名子女全由一母所生,公公也有侍妾,但無人生養,也沒有聽說誰比較受寵,在郭氏看來,公公的侍妾好比庫房裡的花瓶,每家都有,但主人常常忘了它們的存在。
成親之前,郭氏受娘家母親嚴厲的指導,安慶王府的家務事比別家都特殊,但人口相對單純,無異母子女,所以娘親悄悄告誡她,這位寒側妃絕非等閒人物,單看她十多年來對待臥病在床的花榮月一直敬重厚待,謙恭的態度始終如一便可知,此人若非菩薩轉世,便是能忍人所不能忍的狠角色。
郭氏心中一凜,這樣的婆婆絕不能得罪,更何況夫君和小姑小叔均與婆婆十分親暱,而公公每次一發火,只要婆婆一靠過去便會降溫。
每年三月,寒蓮都會到慈雲庵誦經三日為家人祈福,也為逝去的親人唸經超度,親自抄寫一部《地藏經》獻於佛前。
三日之後,安慶王親自率人來接安慶王妃回府。
寒蓮由雲雀扶著走出庵門,後面跟著住持和眾女尼。
寇准望著那張白玉無瑕的臉,在春日暖和的陽光下像一朵白蓮花綻放,美目輕揚,櫻唇微綻,宛若瑤台碧月,令人讚歎。
寇准一顆憐香惜玉的心肝不由自主地為她牽動,她是他心中永恆的白蓮,白日清純得像枝丫上初開的粉蕾,夜裡卻又嬌媚得好似盛放的薔薇,為了守住這朵心蓮,為了擁有平靜的婚姻生活,為了他的兒女們不教人離間,那一年他收買寧國公府的馬伕,在胭脂的飼料裡放了巴豆,他不後悔,即使時光重來,他一樣會這麼做。
他抬手阻止兒子和媳婦上前,親自迎向他的王妃,扶起她屈膝行禮的身子,牢牢握住了她的雙手,笑容裡有藏不住的溫柔情意。「執子之手,與子偕老。能與蓮兒一起慢慢變老,我覺得很幸福。」
「我也是。」寒蓮眉開眼笑。不論地老天荒,海枯石爛,她都會含著微笑,癡情地望著這個男人。
「若有一天我先走了呢?」
她沒有猶豫,「我追隨您而去,夫君一定要等我。」
「傻蓮兒!」寇准心弦震盪,忙道:「蓮兒不須如此,我們會有許多兒孫……」
寒蓮用一根玉指點住他的唇,眼神清透,不染塵埃。「夫君待我有情有義、不離不棄,我自當生死相隨。至於兒孫自有兒孫福呢,也只有夫君會一直憐愛我這個老太婆!」她覺得自己活得夠久了,只是心疼寇准待她一片赤誠,只有以生死相隨來回報他。
寇准哈哈大笑。「好!我們一起活到變老太爺、老太婆,生同寢、死同穴。」
寒蓮眼眶一熱,淚水似春雪融化。
煦暖春日下,一對璧人相依相偎,男的高大英武,女的秀麗脫俗,恰似借得一滴楊枝水,灑作人間並蒂蓮。
番外:只要你一人
雲破初曉,隆冬的京城剛透出一線光,一陣天搖地動,驚醒了睡夢中的芸芸眾生,上至皇親貴胄,下至販夫走卒,許多人嚇得逃至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