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喝點水?」男人嗓音低啞地輕問著。
「……袁窮奇?」
「是。」
她鼻頭酸著,眼眶滿是淚水,朝他伸出了手。
袁窮奇見狀,一把將她摟進懷裡,讓她枕在肩上,盡情地宣洩。他不知道她夢見了什麼,但她不斷地夢囈,不斷地在夢中掙扎,他喚不醒她,只能發出鳥鳴聲,就盼鳥鳴可以引她離開夢境,讓她清醒。
第十四章 祝湘之死(2)
祝湘緊環抱住他。這是一份奇怪的緣,第一次遇見他時,她早已心有所屬,救他只是因為看不慣齊賢的爪牙欺人;第二次再見他時,他已是高大挺拔的男兒郎,那般瀟灑氣質教她自慚形穢,他來是為了替她收屍,收拾那骯髒的臭皮囊。
第三次見到他,是在漫山翠綠的山道上,因為心中有怨,所以她視而不見,可是他……
卻因為她一次出手相救,一直將她惦記在心,每每她有難時總會出現在她身邊;她落水,他跟隨,她冤獄,他平反,她病了,他隨侍在側……
他將她護得牢牢的,溫暖的臂彎撫平她內心的憤恨恐懼,讓她明白在這天地之間,有著一個毫無關聯的人,卻能以愛為名,將她給禁錮著。
「要不要喝點水?」他再問,撫著她依舊有些熱度的額。
她搖了搖頭,隨即又聽他道:「祝湘,把臉抬起來,這樣我才會知道你想要什麼。」
她想了下,緩緩抬眼,花架上的油燈映照出他蓄滿鬍髭的下巴,佈滿紅絲的黑眸,就連身上的錦袍都發皺了。
「我睡了很久?」她啞聲問著,一開口才發覺喉頭幹得像是要裂開,難怪他一直問她要不要喝水。
袁窮奇伸長臂,從架上取來水,輕柔地餵著她,才道:「兩天。」
她瞠圓水眸,連喝了好幾口水後,才順利開口道:「已經過了兩天了?你們應該要趕緊離開才是,你不該再待在這裡。」驀地想起,他耳不能聽,為了照料她,他勢必是整夜不能眠,因為他必須用他的眼代替他的耳朵。
兩天皆守在這裡,他肯定是累極了。
「等你身子好些,咱們再一道走。」
「我沒要跟你走。」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帶你走。」將杯子擱妥,他依舊環抱住她,唯有見她開口說話甚或被他激得橫眉豎眼,他的心才能安定些。
「你!」她真沒想到他竟是這般霸道之人。
「祝湘,你是非走不可,因為咱們在這裡已經引起一些人注意,你要是和祝涓繼續待在這裡,肯定會遭受無妄之災。」
祝湘聞言,才驚覺自己忘了思考這個層面。他在縣衙裡替她出頭,再加上巡撫出現,如此一來,她和祝涓要是繼續待在這裡,除了會受到牽連之外,還可能成為掣肘他倆的利器。
可是她並不想回京,她不想回去。
「話再說回來,我曾經受你救助,如今以身相許,也是應該的。」他突道。
她不禁抬眼。「我何時救過你?」他老是話中有話,像是試探又像是隨口說說,教她摸不著頭緒。
「你替我上過好幾次藥,不是嗎?」他說得理直氣壯。
「上過幾次藥不叫救助,救助至少也該像你跳進溪裡救我。」
「喔……那麼你是不是應該以身相許報恩?」他問得理所當然。
祝湘楞了下,小臉翻紅。「你簡直是無賴。」她跳進他的圈套裡,怎麼說都是錯,真不敢相信他竟是個心機這般深沉的人,可回想公堂上,他思緒清明,循序漸進地誘著關秀才入甕,卻是大快人心。
「是啊,無賴賴上你了,這一輩子你是休想逃走。」
「你!」
「祝湘,我要迎你為妻,我要保護你,我會疼惜你,寵你愛你,讓你可以隨心所欲地過著想過的生活,只求你讓我待在你身邊,讓我只要一抬眼就可以看見你的身影,這樣就足夠了。」他不奢求她一份情,他貪求的是她一世陪伴。
祝湘直瞅著他,這一席近乎卑微的請求,要她如何不心動?
「袁窮奇,你這甜言蜜語都快要把我給釀起來了,可否待會再說,否則藥和晚膳都快涼了。」
門外傳來齊昱嘉懶懶的聲調,教祝湘登時羞紅了臉。齊昱嘉自然知道袁窮奇聽不見,可是祝湘聽得見,他是說給祝湘聽的。
「怎麼了?」袁窮奇輕撫著她的臉。
「你家公子在外頭,你……往後不准再說出那些話。」她低聲說著,羞得根本不知道要把臉給端到哪放了。
「為何?你不喜歡聽?」
「很羞,你小聲一點,不要再說了。」她趕忙推開他,要他離自己遠一點。
「你不喜歡?」袁窮奇偏是湊近她。
「不是!是很讓人難為情,你不要再說了,我覺得你根本就是故意的!」都跟他說齊昱嘉在外頭了還執意問,根本是蓄意看她難為情。
「所以你是喜歡聽我這麼說。」袁窮奇滿意地下了結論。
祝湘直瞪著他,恨不得縫起他那張嘴。「往後那種話不准說,真要說你就學鳥叫,聽見沒?」定下暗語,省得老讓她難為情。
袁窮奇笑瞇眼道:「我知道了。」而後回頭喊著,「王爺、祝涓,你們可以把藥和晚膳端進來了。」
祝涓推門走來,齊昱嘉端著木盤走在後頭。「袁窮奇,你是把本王當成下人了不成,喊得這般順口。」
「有勞。」他起身接過手。
「下次教我怎麼說,讓我可以渡化身邊這顆頑石。」齊昱嘉意有所指地道。
祝涓蹦蹦跳跳地跑到床邊,回頭瞪他一眼,才撒嬌地對著祝湘道:「姊,你要趕緊把身子養好,否則這傢伙都趁你養病時欺負我。」
「喂,天地良心,到底是誰欺負誰?」
「當然是你欺負我,不然咧。」啐,這還需要說嗎?
祝湘愛憐地輕撫著祝涓消腫許多的臉頰。「臉還疼不疼?」
「好疼,我好可憐,沒有姊姊疼我。」祝涓乾脆撲進她的懷裡撒嬌。
祝湘一把將她摟進懷裡,和夢境裡的曹瑾娥相比,祝涓更像個妹妹。當年她在祝家剛清醒時,曾經一度很厭惡祝涓,覺得天底下的妹妹都是一樣的,可事實證明,不管她的態度多淡漠,口吻多冷情,她還是不變地貼了過來,挽著拉著,喊著姊姊,纏著她東跑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