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忍不住哽咽道:「都是我不好,要是我不叫你去接我們,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
紀航平敏銳地捕捉到關鍵詞,我們?不是只有母親一個人回來嗎?難道還有別人,是父親嗎?不,如果父親也回來了,他應該會聽到父親的聲音,也就是說,跟母親一起回來的另有其人。
「航平,都是媽不好,媽該死……」李德芳自責極了。「我想讓你見見那位金小姐,才會要求你來接機,是我害你發生車禍……」
紀航平聽到母親這麼說,並沒有感到憤怒,反而安慰道:「媽,你不要太自責,不關你的事,如果注定要出事,不管去哪裡都會出事……偲月呢?她沒事吧?」
發生意外的第一時間,他記得自己用身體去護著她,她沒事吧?
「哥,偲月沒事,但還沒清醒,有田奶奶陪著她,你放心,倒是你……」想到如此優秀的大哥可能會終生失明,紀鐵平也忍不住哽咽了。
聽見他們低泣的聲音,紀航平表現得更為鎮定。「我的主治醫生是誰?請他來跟我說明一下吧。」
「嗯。」紀鐵平答應一聲,立刻去請醫生。
紀航平自己就是眼科醫生,聽完主治醫生的說明後,他知道自己的情況不太好,需要動一個非常精密的手術,而這樣的手術恐怕沒幾個醫生敢掛保證一定能成功。
現在,他擔心的不是自己的眼睛,而是田偲月,有可能終生失明的他,還有能力守護她嗎?
醫生離開沒多久,田李穗扶著腳受傷的田偲月進來了。
她們一進來,李德芳便站了起來,看著只是腳受了點傷的田偲月,李德芳心裡不能平衡,激動的罵道:「為什麼瞎的不是你?!我就知道你那愛哭痣倒霉,是你帶衰了我兒子!老天爺真不公——」
紀航平光聽母親這麼不理智的亂罵人,他就知道田偲月來了,他沉聲一喝,「媽,不要再說這種話。」
「媽,別說了。」紀鐵平也拉了母親一把,低聲道:「這不是偲月的錯。」
李德芳當然知道錯不在田偲月,但她真的無法接受這樣殘酷的事實,她必須找一個可以怪罪的對象以減輕她內心的愧疚及傷痛。
田偲月聽不見李德芳說了什麼,因為從一進門,她眼裡只看得見半臥在床的紀航平,他的雙眼沒有焦距,有點空洞,就像奶奶說的,他看不見了。
他以前可以很準確的彈中她的額頭,但現在的他……做不到了。
她慢慢的走向床邊,胸口像是有千斤重的大石壓著,讓她快要喘不過氣,如果可以,她多想代替他承受失明之苦。
不只李德芳,連她都想問老天爺為什麼要這樣安排,為什麼瞎的不是她?
「航……」她想叫他,卻發不出聲音,她顫抖的伸出手,輕輕觸碰他的手背,眼睛不斷發燙,突然,她的臉頰一陣熱,一顆淚珠啵的掉落在他的手背上,然後一顆接著一顆。
白鬍子土地公的封印失效了,眼淚猶如潰堤般自她眼眶中湧出、滑落。
感受到被熾熱的水滴滴到,紀航平心頭一陣揪疼。「偲月,你在哭?」
田偲月發不出聲音,只是不停不停的掉著眼淚,猶如奔流般的淚水怎麼也止不住,像是要將這十幾年來沒掉落的眼淚一次流完似的。
終於,她艱辛的擠出話來,「對、對不起……」
紀航平好心疼,他柔聲安撫道:「傻瓜,你又沒有對不起我。」
「如果是我就好了……如果是我……」田假月哭得連話都說不完整。
「如果是你,我豈不是要活在悔恨中?」他反手握緊她顫抖的小手。「還好不是你。」
聽他這麼說,她更加難過,哭得不能自已。
她的哭聲絕望而悲痛,教一旁聽著的田李穗跟紀鐵平都覺得心痛,就連李德芳也感到不捨,不忍再罵她了。
這時,紀鐵平跟兩人使了個眼色,兩人瞭然,相繼走出病房,把空間留給他們。
聽見開門又關門的聲音,紀航平知道他們都出去了,他伸出手,尋覓摸索著她的臉龐,當他碰觸到她的臉頰,便輕柔的用指腹抹去她的淚水,他勾起微笑道:「我說你偶爾可以哭,沒說你可以哭得這麼慘。」
看他事到如今還能逗她,安慰她,她更加感到心痛難受。她將他的手緊緊貼著臉頰,急切的問:「一定能治好的吧?一定可以吧?」
「我不想騙你。」他選擇勇敢面對。「機率不高。」
「不會的,一定有辦法的!」這不是田偲月想聽的答案,她激動的吼道。
「傻瓜,我自己就是眼科醫生,我知道這個手術的難度有多高,機率有多低,就算是國內的名醫或權威,恐怕也不敢拍胸脯保證我術後能恢復視力。」紀航平說得平靜。
聞言,她更絕望、更傷心了,她的雙眼像壞了的水龍頭,也像被挖斷的水管,淚水爆噴。
她那悲傷到無以復加的哭聲教紀航平的心揪得死緊,他一定會找到醫生,接受手術,雖然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但他無論如何都會嘗試,但若是好不了……
「偲月,聽我說……」他神情嚴肅地道:「如果我的手術失敗,或是找不到願意操刀的醫生,我們就分手吧。」
田偲月難掩驚訝。「為什麼?」
「因為我無法再守護你、照顧你,我不能毀了你的幸福。」想到若是以後的生活沒有她,紀航平就覺得心好痛好痛,可是再怎麼心痛,他都不能耽誤她。
「那就由我來守護你、照顧你!」她堅定的緊抓著他的手,生氣的道:「你憑什麼自以為是的決定我的幸福要如何?」
「你不需要因為道義責任或是任何其它因素而將人生浪費在我身上。」他是真心這麼想,不是消極或覺得悲情。
「如果守著你是浪費生命,那你在我身上浪費了多少生命?」田偲月越說越火,「以後你要是再說這種話,別怪我打你喔!」說著,她又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