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男人冷冷地對她說:「一開始覺得你很漂亮,可是看久了就覺得你很不耐看……嘖,太俗艷了。」
男人甚至厭惡地撇了嘴,彷彿她是他人生當中的一個污點似的,那句話無疑狠狠踐踏了她的尊嚴。為此,她有一陣子幾乎足不出戶,連學校的課也沒去上,她的人生價值好像在那一瞬間全部被摧毀。
直到有個朋友告訴她,「不服氣?那就去釣個比他更凱的凱子來炫耀啊!你現在這副模樣只會讓他更瞧不起你。」
她照辦了,也真的讓她釣到了所謂「更凱的凱子」。
可是,她因此得到快樂了嗎?當她挽著新歡的手,在一個聖誕晚會上與舊愛擦身而過的時候,她才猛然明白,原來在那短短的一年間,對方早已將她忘得一乾二淨了,連姓什麼也不記得。
她究竟是報復對方還是折磨自己?恐怕只有在夜深人靜的時刻才能得到最坦誠的答案……
「怎麼了?」
突然,丁柏鑫的聲音傳入了她的耳裡。
「嗯?」她驀地從記憶的深海裡浮了上來,「什麼?」
他以筷子指了指她盤子裡的食材,道:「你……不先把菜夾進鍋裡嗎?」
「啊……」她這才驚覺自己竟楞在鍋前一動也沒動,「抱歉,顧著想事情,都忘了要先下鍋。」
邊說著,她拿起筷子將大部分的火鍋料都夾進了小小的鍋裡,留了一些不是很愛吃的食材在盤子上。
「想什麼?」
「呃……」她一時還真不知道該從何說起,「就只是……想起了大學時期的一些事情。」
他挑了眉,有些意外,「你想得真遠。跟火鍋有關?」
「沒有……」
「那為什麼突然想起來?」他堅信人類的記憶是有索引的,塵封已久的記憶是不可能無緣無故,憑空浮現腦海。
她卻沒有急著回答……也或者是她其實不想回答。
他個性雖然直,但絕不是不懂看人臉色。「不願意的話,你可以不必回答我。」
「倒不是不願意啦,只是……」她猶豫了下,轉念之間卻也暗想,或許他以前說的沒錯,她若想要改變自己的未來,就得先好好審視自己的過去。
思緒至此,她深呼吸了一口氣,繼續道:「大學的時候,我交了一個……算是對我來說很重要的男朋友。」
「嗯。」他淡應了聲,靜靜聆聽。
「可是不到兩個月的時間,他對我厭煩了。因為他說,我長得不耐看,所以在沒有任何一句交代的情況下……我就這樣被甩了。」說完,她勉強濟出了一抹難堪的淺笑,然後拿筷子在鍋裡攪啊攬的。
鍋裡的熱湯已經沸騰,可桌間的氣氛卻降至冰點。他有點後悔追問了這件事,可卻又矛盾地慶幸自己更瞭解了她一些。
半晌,大概是自覺搞砸了吃飯的氣氛,她打哈哈,開玩笑似地問道:「不然你幫我評評理好了,你說,我哪裡不耐看?」
他頓了下,耐看的定義是什麼?看了三天不厭倦?十天不倦?還是一年、三年?這問題還真是有夠難回答。
「那就別一直盯著看不就好了?」最後,他竟沒頭沒腦地說出這句話。
像是沒料到他會這麼說,沈曼曦一時半刻也楞住了,她本來還以為對方大概會馬馬虎虎地說什麼「還好啦」、「不會啊」、「應該不至於」之類像是安全牌的回答。
「難道你們沒別的事情可以做了嗎?」他很認真地分析了起來,「像是躺在草坪上聊天,坐在戲院裡看電影、一起站在書店裡翻書……這些不也都是兩個人可以一起做的事?」
第6章(2)
她聽了,拿著筷子,卻怔怔地沒有動作。
這大概是她聽過最離奇的一種安慰吧……可反常的是,她心裡非但沒有遭人落井下石的挫敗,反倒有股深深的失落感。
她忍不住憧憬著那樣的未來。
她想像,如果是和這個男人交往的話,或許他真的能夠帶領她走向全然不同的人生吧……
偏偏他就是不喜歡她,她甚至連他喜歡什麼樣的的女人都不得而知,只記得伊玫曾經提過他和前女友交往十年了,幾乎論及婚嫁,卻因為女友變心愛了別人而分手。
十年?她根本無法想像那是一段多麼紮實的情感,更遑論那道傷口會有多麼深、多麼痛。
他依然還愛著她嗎?
心不在焉地翻弄鍋裡已經熟透的菜葉,有幾度她很想追問他——「你前女朋友是什麼樣的人?」
當然最後她還是沒能問出口——
她害怕答案,她不願意在他的眼神裡看見那絲依依不捨的哀傷。那是一種心疼他的情緒,同時也是可憐自己注定得不到他的心。
週六晚間,回老家的行李已經備妥,丁柏鑫設好了鬧鐘的時間,準備就寢,李湘羽卻在這個時候出現。
「你不是說你會先打電話來?」他不是真的想對她抱怨或是指控什麼,比較像是在提醒她「你忘了某個步驟」而已。
李湘羽睨了他一眼,不以為然。「有什麼關係?反正我想說如果你不在的話,我就把東西擺門口。一些日常用品總不會有人想偷吧?」
語畢,她幾乎是擠開了擋在門縫間的男人,擅自闖進了這個曾經屬於她卻又親手丟棄的地方。
然後她將懷抱裡的紙箱直接扔到地上,發出「砰」的一聲巨響。
他從那巨響裡聽出了重量。
「裡面是什麼?」他帶上門,好奇的望了紙箱一眼。
「幾本程式的書、幾件衣服和牛仔褲、還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延長線……唉,都是一些小東西。我不知道你哪些要留、哪些要丟,就乾脆統統搬過來讓你自己處理了。」
她使用了「處理」這兩個字。
不知怎麼的,這個詞在此刻聽來特別諷刺,似乎已經不是指處理兩個人的物品了,而是處理這段十年的感情。
若是問他心裡痛不痛、難不難過?其實他答不出來,只覺得心裡像是有棵大樹在颶風過後被連根拔起了,待風平浪靜之後,徒留個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