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她的心咚地一沉,冷絕了。
他的意思是,她是他覺得厭惡的、不想見的人?但真正讓她震驚的卻是,自己居然因為他的這句話而痛苦難受。
她恨恨的瞪著他,眼底跳動著憤怒又沮喪的火球。
「熙主子,你沒事吧?」這時,彌生捱過來扶起她。
段景熙站起,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塵,憤憤的道:「我們走。」她強忍著疼痛,轉身而去。
鄭婉兒走上前,望著她們的身影,憂慮地問道:「陸大哥,你為什麼要得罪她呢?」
那日他自城郊回來後,她向他求證,確定前來找他比劍的確實是女扮男裝的段熙。
「我真的很擔心你惹禍上身。」她憂心地道。
「別擔心,不至於。」陸傲秋回道:「她雖然跋扈,但還算磊落。」
「就算如此,還是別惹她為妙。」鄭婉兒不放心的提醒。
他能理解她的擔憂,有道是民不與官爭,更何況她不只是官,還是段家的人,她若要治他,易如反掌,明明一心想著安穩此生的他,何苦去招惹她?
再說,他其實不是個好鬥的人,平時面對再不喜歡的人,也不會口出惡言,或給對方臉色看,可為何面對她時,卻總是管不住自己的脾氣跟嘴巴?
想著,他也深感懊惱。
陸傲秋為她包紮傷口的手巾,段景熙親手洗淨了。
她將他的手巾捏在手中,看了又看,心緒浮動而紛亂。
為什麼她明明氣恨他,卻越來越想他?
從沒有一個人能教她上心,而合該能教她上心的,應該是她心愛之人,為何她明明氣恨他,卻偏偏讓他攫住了心神?
「熙主子……」彌生走了過來,手中端著她愛吃的點心。
聽見聲音,段景熙趕緊將手巾往袖子裡藏,故作鎮定。
可她不知道,她的舉措彌生全看在眼裡。
彌生是八歲那年來到居城的,她爹本是馬醫,後來染上急病驟逝,她娘養不起幾個孩子,便托人說情,將她送進居城干雜活兒,段景熙與她年紀相仿,看著她也覺得順眼,便將她要到身邊伺候。
她年紀小,但機靈,段景熙十分寵她,也讓她學自己做男子打扮,時間一晃,都六年了。
這些時日見主子心神不寧,又經常去找陸傲秋,彌生心裡略略有個底,她雖只有十四歲,但多少知道一些兒女情長之事,她看得出來也感覺得到,主子對陸傲秋動了不尋常的感情。
但是主子已經訂了親,對像還是黃國的國主之子,這門親事她是萬萬不能拒絕的,她很想阻止主子再跟陸傲秋接觸,可她又怕冒犯了主子而不敢多說什麼。
「熙主子,吃點東西吧。」她將點心端到主子面前。
「吃不下。」段景熙懶懶的道:「沒心情。」
「何故?」她問。
「當然是因為尋不著對手。可惡的陸傲秋,為什麼就是不肯跟我比劍?」
彌生沉默了一下,斗膽地道:「熙主子,比劍,會不會只是……只是你的藉口?」
段景熙的心猛地一震,驚疑的看著她。「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熙主子不曾對一個人如此執著。」彌生鼓起勇氣把話說白,「會不會你只是想看見他,接近他?」
聞言,段景熙臉一熱,羞惱地斥道:「胡說!」
「彌生該死。」彌生低下頭,連忙賠罪。
她知道主子就算生氣也不會真的罰她,但主子畢竟是主子,不容她言語放肆。
段景熙看著一臉惶然的彌生,表面上裝得生氣,卻心虛得很。
其實,連她自己都這麼懷疑過,但她又不想承認這個事實,不,這絕對不是個事實,所以她無論如何都得證明她一點也不在乎那個傢伙。
思忖間,她霍地起身。「可惡的陸傲秋,今天無論如何都要逼他跟我比劍!」
說完,她目光定在彌生身上,命令道:「去把我的劍提來。」
彌生露出抗拒卻又無奈的表情,但不敢反駁主子,只好放下點心,乖乖的返回房間去將主子的劍提來。
就這樣,主僕兩人離開居城,前往陸傲秋的醫所。
行經大街時,段景熙忽見前方不遠處一陣騷動,定睛一看,竟是有人在大街上縱馬奔馳。
馬背上坐著的是一名年輕公子,他策馬入市,卻如入無人之境般,行人見狀,紛紛走避。
這時,一名約莫三、五歲的小女娃為了撿一顆羊皮球自街邊跑了出來,女娃的母親見著,一時慌了手腳,整個人僵住。
路人驚呼,卻沒人敢冒險上前,眼見著馬兒就要撞上小女娃,段景熙想都不想便衝上前去,一把抱住小女娃,同時間,她的眼角餘光瞥見馬蹄就在眼前,她自知閃避不了,毫不猶豫的將女娃緊抱在懷中,用自己的身體護著她。
耳邊除了聽見達達的馬蹄聲,還有彌生的驚叫,正當她做好被馬撞上的準備之際,一雙勁臂將她連同小女娃提起,然後重重的摔在地上。
她的腦袋一片空白,直到小女娃驚天動地的哭聲在她耳邊響起,才終於回過神來,這才發現自己跟女娃都毫髮無傷,而且她們都摔在一個男人的身上。
段景熙定睛一瞧,就見陸傲秋俊朗的臉龐,登時瞪大雙眼,驚疑又羞怯的望著他。
陸傲秋也看著她,但眼底沒有平時的冷漠及不悅,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從未有過的溫和,甚至是……溫柔?
她的心一悸,頓時不知如何反應。她是要來找陸傲秋比劍的,誰知道居然遇上這事,反倒欠他一個人情。
「沒事吧?」他問話的同時,人已經站起身,並將她和小女娃一同拉起。
彌生跟女娃的母親衝了過來,女娃的母親一把抱起女娃,不斷鞠躬道謝,「謝謝公子相救,謝謝陸大夫!謝謝,謝謝。」許是受了驚嚇,她淚流不止。
女娃緊緊抱著母親,嚎啕大哭。
段景熙想起自己約莫也是在這個歲數失去娘親的,她當時還小,不懂得悲傷,但反過來,若是一個做娘的失去孩子,那該是如何傷痛欲絕?想到這兒,她突然慶幸自己做了一個危險卻正確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