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念梓恍然,點了點頭,鎮國親王上月被判通敵大罪,這是整個京都都知曉的大事,本該全族判斬立決,然當今聖上念及鎮國親王與自己為同胞兄弟,又屢建軍功,全族免去死罪,但男為奴、女為婢,全族下放人肉市場供人買賣。
「我剛去西市溜了一圈,鎮國親王一族都被買去了,只剩徐柿子……不是啦,是親王世子,小姐,你說,人怎會這麼壞呢?世子爺遭罪,是因為他爹,怎麼就把人當顆柿子往死裡打呢?皇上已經免他們死罪,那些人牙子,卻像是想將他活活打死似的……」梅兒回想剛剛看到的景象,不禁難受,世子爺倒在賣架上好似是沒氣了……
周念梓摸摸梅兒的頭,心頭卻閃過一絲念頭,本朝國姓「徐」,除了皇帝直親,旁支皆避用國姓,以封號稱之,鎮國親王是皇帝胞兄……徐氏……
她怎會沒想到呢!徐氏……
祖奶奶說過,要她竭盡所能報答徐氏恩情。
祖奶奶還說,無論發生什麼事,不用慌,一切會有好結局的……十年前,她靈魂移轉,來到這個時空與她原生時代相異的世界,是憑著奶奶的話才撐過來。
當時,她極度恐慌,十七歲的她,以為自己死去,誰知醒過來竟成了一個七歲孩子,從周紜霓成為周念梓……她記著祖奶奶的話,決定撐下來,想著說不定她有機會回到原生時代、說不定還能……見徐安瀾一面。
十年轉眼過去,好幾度,她幾乎放棄返回家鄉的希望。
畢竟,族長奶奶要她報恩的徐氏族人,在這個時代是皇親貴胄,她一個無名無功的商家女,能報什麼恩?
沒想到,如今出現了一個能讓她報恩的徐家人……
報恩後,她是不是就能回去?像祖奶奶說的,一切都會有好結局。
她的好結局,真能到來吧?
周念梓有一瞬幾乎開心得喘不過氣,順過氣後,她打開鎖,自櫃子拿出一袋銀兩,對梅兒說:「我們去西市轉轉。」
離開舖子前,周念梓不忘交代掌櫃,「王掌櫃,一會兒讓丁二到藥街上找谷大夫,讓他收嚴老爹三文藥錢,餘下藥錢我會過去結。另外,讓丁二買床新被放嚴老爹門外,北方天寒得快,老人家禁不住凍。」
「大朝奉,你這賠本生意,做到哪年是個頭啊?」王掌櫃笑著道。嚴老爹拿了床舊被來當,大朝奉給了二十文,但那床舊被子,一文錢都不值。
可誰也都曉得,嚴大娘染了風寒,一病大半月,沉重藥錢已經壓得兩老喘不過氣,嚴家唯一獨苗在邊關打仗,如今生死不明……
大朝奉心善,周氏質庫裡上至大掌櫃,下至跑腿小廝,其實早已見怪不怪。不過真讓周氏質庫賺錢的,大半是皇親貴胄的當品、利錢,倒也不會真虧本,大朝奉手腕好,待人客氣,質價實在,那些大官人家喜歡找周氏質庫周轉,特別是官家夫人小姐們面薄,就愛找他們平常做公子打扮的大朝奉。
「我們不過是少賺些,哪是什麼賠本生意。」周念梓笑了笑,手一揚,步出店舖。
「是,大朝奉說的太有道理了。」王掌櫃笑著,低頭繼續撥他那把算盤。
第2章(1)
她花二十文錢買下他,讓梅兒往家裡喚兩名長工,拿門板來西市抬他。
周念梓想,她太高估獲罪世子的身價了,滿滿一袋銀兩壓根用不上,纏腰錢袋裡的幾十文錢,竟就能買下他。
這時代,罪臣之命輕賤如斯。
人牙子讓人將他從賣台上往下抬時,一向鬧騰的西市街,頓時安靜老半晌,擱在黃土地上的世子似乎早斷氣了,若她也是這時代的人,或許真就當他是去了,但在她的時代,急救無效才能判定死亡。
於是,她在眾目睽睽下,蹲下身,為他做心臟按摩,同時考慮是否要在這保守時代驚世駭俗的嘴對嘴人工呼吸。
畢竟她雖做男子打扮,但京都裡的人多半都知她是貨真價實的女兒身。
猶豫再三,正當她想著再五下按壓,若仍沒有恢復呼吸心跳,她也顧不了那麼多了,誰讓他姓徐,眼下成了她歸鄉的唯一希望。
幸好這位世子爺也算爭氣,又過三下按壓,他一口氣便提上來,勉強睜了兩下眼皮,似是看見她,又似沒有。
周念梓不管他聽不聽得見,立刻伏身在他耳邊道:「你爭氣,好好活下來,我定助你平反冤名。」
她不確定傷重的他聽清楚沒,但探他鼻息,轉瞬平緩了許多。
梅兒與家丁這時奔來,她招了招手,起身撫順長袍皺褶,讓家丁將他往門板抬,打道回府。
路上,梅兒拽緊她的衣袖,時不時往他臉前探鼻息,緊張地說:「大朝奉,他這樣能活嗎?我回鋪子前瞧他明明在賣台上斷氣了。」
周念梓揚眉,敲了敲梅兒的頭。一個人若真斷氣那麼久,早就死透了。梅兒在西市兜轉,才回周氏質庫,等她拿銀錢過來買他,都過上一個時辰不只,世子爺絕不可能斷氣這麼久,卻讓她簡單十幾下按壓便救回來。
「你看錯了,他僅是昏過去而已。」
「可我在賣台下聽見人牙子也叨念了一句,好像是死了!」梅兒嚷嚷。
「我肯定他現下還有氣,沒死就成。」周念梓淡淡說。
「小姐……你買這個快死的人,萬一他死在家裡,不是招晦氣嗎?」
「我不會讓他死的。」周念梓語氣堅定。
「小姐……老太爺老夫人知道會惱的吧?」梅兒低聲道。
「他們要是惱了,也是惱我,你家小姐我,哪回拖累了你?」周念梓似笑非笑的道。
「唉唷,小姐,話不是這麼說啊……」
「那梅兒不妨教教我,話究竟該怎麼說?」周念梓揚眉,淡笑輕問,接著又往梅兒頭上敲一記,「教你多少次?在外頭要喊我公子。」
「好嘛!公子,梅兒只是替你憂心,萬一老太爺老夫人不准公子抬個快死的人進門,可怎麼好?咱們又不能將人隨手往外一擱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