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領著兩位兄長回到寢房,各自在桌旁坐下,在等酒來的空檔,話匣子一開,不禁聊起趙家的事,也說到太皇太后。
「皇上當年還是太子時,就不得太皇太后的喜愛,對他總是很冷淡,咱們又不能出面指責,也幫不上忙,而太皇太后心裡無非就是巴望趙貴妃能生下龍子,到時不只皇后,連太子也能一起廢了,誰知最後還是一場空。」二爺不禁嗟歎地說。
「皇上忍了這麼久,也真難為他了。」
三爺拍了下桌面,開懷大笑。「多虧了老天爺有眼,終於讓趙家自食惡果,真是大快人心,看太皇太后還能怎麼袒護他們,這一切都是她一手造成的。」
炎承霄詢問身為大理寺卿的兄長。「三哥,如今趙德洸被軟禁在自己府裡,那麼其他人到時會如何判刑?」
「要看情節輕重,關個三年、七年不等,有的則是流放,目前還在研議當中,到時還得呈給皇上過目。」三爺並沒有透露太多細節。
就在這時,阿貴端了三壺酒和幾碟小菜進門,二擺在桌上,這才退下,讓三位主子暢所欲言。
他連忙替兩位兄長倒酒。「今晚不醉不歸!」
兄弟三人哈哈大笑,舉杯互敬。
「二哥和三哥特地等我回來,不光只是想喝兩杯,恐怕是為了我要娶六安堂紀大夫的表外甥女姚氏的事……」炎承霄又替他們倒了酒,八成是三位嫂嫂要兄長們出面,男人之間比較好說話。「我並非一時衝動,也不是因為對她意亂情迷,才做出如此重大決定。」
二爺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我對姚景安的印象十分深刻,自從爹收了這個得意門生,就老是把他掛在嘴邊,而姚景安也沒讓爹失望,得到華亭縣百姓的敬重和愛戴,他教出來的女兒想必不會太差,可是……」
「她到底是個棄婦,跟咱們門不當戶不對,更怕你遭人恥笑,有多少女子可以讓你挑選,卻偏偏要一個被休離的女子,三哥就是想不通。」三爺就怕這個么弟只是一時興起,做出後悔莫及的事來。
炎承霄笑得從容,因為兄長們的顧慮,都在意料之中。
「撇開被夫家休離一事不說,在我眼裡,天底下沒有一名女子能及得上她,我至今一直不肯迎娶正室,就是在等一個懂我的人出現,如今真的出現了,豈能就這麼放手?接著說到門當戶對,不管是爹和大哥還在世時,或是二哥和三哥平日教誨,就經常告誡我,炎家的一切是先帝和皇上所賞賜,不能視作理所當然,還要比其他人謙卑,萬萬不可驕矜自大,這會兒卻要我摒棄這個觀念,一旦對方的身份家世配不上咱們,就別妄想,這不是自相矛盾?」
三爺被堵得無話可說。「這……」
「她為何就非要讓對方休離不可?」二爺想多瞭解一些姚氏的為人。「聽說你是這麼告訴大嫂的,難道她不明白將來的命運會有多悲慘?若是姚景安還在世,絕不會容許她做出這種離經叛道的事來。」
聞言,炎承霄沉思了一下。「或許就因為姚景安不在人世了,她才更加無法忍受過世的父親受到一絲一毫的侮辱,若是換作其他女子,只能委曲求全,把淚水往肚子裡吞,可是她做不到,才會寧可被對方休離,也不願再有任何瓜葛。」
經么弟這麼解釋,三爺不禁動搖了。「還真是一名剛烈好強的女子。」
「雖然是一名弱女子,卻這麼有骨氣,真不愧是姚景安教出來的女兒。」二爺也情不自禁地誇道。
「若五娘和七娘她們將來因為這個理由而甘願被休離,我不但不怪她們,反而要稱讚,並接她們回到娘家,住上一輩子都無妨。」炎承霄這麼說,馬上捱了兩位兄長的白眼。
三爺氣呼呼地說:「她們要是真做出這種傻事,我非教訓一頓不可!」
「你可不要嚇二哥。」二爺趕緊喝口酒壓壓驚。
兄弟三人不由得哈哈大笑,接著又繼續喝酒,靜默片刻,三爺想到他們可是受大嫂之托來的,一定要完成使命。
三爺清了清嗓子。「咳,門當戶對可以不必講究,不過那也要家世清白。」
「她是前任華亭縣知縣的長女,家世當然清白了……」見兄長似乎有話要說,炎承霄自然明白。「三哥指的是清白之身?對女子來說,貞節比性命還要重要,當初她為了盡快離開夫家,想必也是經過一番痛苦掙扎,光是這份勇氣,就令我好生佩服,既然已經接受她曾經嫁過人的事實,自然也不在意了。」
這下讓二爺和三爺不禁用驚異的目光看著么弟。
這個么弟年紀小了他們很多,是爹娘到了四十多歲,突然又有的喜訊,一出生就備受寵愛,哥哥、姊姊們也都自動把最好的都留給他,難免也慣壞了,造成他眼高於頂、高傲自負的性子,直到此刻才發現,他們的么弟在不知不覺當中,整個人似乎脫胎換骨了。
「四郎,你變了!」二爺說。
三爺也猛點頭。「不只變了,也長大了!」
「若是換作以前,就算再怎麼動心,我也絕不可能娶一位被休離的棄婦,可是老天爺讓我的眼睛瞎了,才認清自己不過是個普通人,會膽怯不安、會畏懼不前,什麼虎衛司都察使、什麼炎府四爺,擁有再多的權勢地位,還是一個人在黑暗中摸索,我跟其他人又有何異?」炎承霄從來不在任何人面前示弱,吐露心中的恐懼,就連家人也一樣,可為了能與睿仙結為夫婦,無論是什麼事,他都願意去做。
「除去那些官位頭銜,我真的一無所有,所以當我的雙眼再度能看見東西,只有感謝上蒼,因為祂讓我更加珍惜眼前,也許在外人的眼中,娶個棄婦為妻,是一種天大的恥辱,但這小小的不完美又算得了什麼,我已經擁有太多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