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爺,這一關得靠你自己才過得了。」
這一道輕柔沉靜的嗓音,讓他像是吃了顆定心丸,情緒得以緩和下來,不再慌張失措,連雙腳都能移動,多虧了姚氏,否則還真辦不到。
於是,當炎承霄再度舉步往前走,店內所有人的目光,無論是善意還是惡意,也跟著他移動。
「四爺,還是老位子?」茶樓老闆搓手問道。
他挺直腰桿,把頭抬高,即使瞎了,也不想讓人看笑話。「當然,至於菜色……就送上貴店的三道招牌菜。」
茶樓老闆說了幾聲是,便領著他們踏上階梯,往二樓走去。
「四爺,一步一步慢慢來……」阿貴小聲地提示。
炎承霄另一隻手扶著階梯把手,直到上了二樓,才發現扶著把手的手掌微微顫抖著,可是他總算熬過來了,沒有落荒而逃,周圍的聲音也恢復之前的熱絡,不再關注在自己身上。眾人跟著茶樓老闆來到一間間以梅蘭竹菊、琴棋書畫來命名的雅致廂房,不只可以讓客人盡情享受昂貴稀少的名茶、以及奢華可口的菜餚,又加上隱蔽,能夠不受其他客人打擾,方便談論正事。
「四爺請!」茶樓老闆推開門邊嵌了一小塊「竹」字木板的門扉。
睿仙也跟著踏進廂房,環視屋內的陳設,牆上的畫作、案桌上的茶具,寬敞雅致、一應俱全,只要透過窗框,還可以一面喝茶,一面往下觀看街上的熱鬧景象。
當他們都坐定,茶樓老闆已經命茶博士前來泡茶。
就見茶博士手上提著一隻銅壺進門,裡頭裝的是用泉水煮開的熱水,當熱水倒進陶壺中,甘醇濃郁的清香撲鼻瞬間而來,令人如沐春風。
「四爺請慢用,菜馬上就送到。」當茶泡好之後,茶樓老闆便和茶博士暫時退出廂房。
接著,阿貴引導主子的手掌來到茶杯的位置。「四爺,小心燙!」
「嗯。」炎承霄執起茶杯,湊到自己面前,先深深地嗅了一下。「這『玉如來』的香氣百聞不膩,滋味更是令人再三回味。」
待睿仙啜了一口,只覺得好喝罷了。「可惜妾身不懂茶,怕是浪費了,不過能讓四爺為此出門,想必有它的價值。」
炎承霄咧了咧嘴角。「你說的沒錯,確實有它的價值。」
「四爺專程來這兒喝茶的用意是什麼?」她不認為真是為了「玉如來」,而且還特地邀自己一塊來。
他故作詫異。「用意?」
「四爺不會做多餘和對自己沒有好處的事,所說的話,也都有另一層涵義,就好比驗屍時,外表看不到傷痕纍纍,並不表示死者真是自然死亡,必須經過解剖,才能確認死因……」睿仙提出自己的見解。「所以妾身才會不禁這麼猜想,這杯茶不過是個幌子。」
「你這個比喻還真是與眾不同,不過『解剖』又是什麼呢?」炎承霄不喜歡被人看穿,可是這會兒卻覺得心坎上像是被人用羽毛撩了幾下,有些癢癢的,甚至往其他部位蔓延,令人難以忽視。
睿仙並不意外他會問,因為自己第一次聽到時也同樣感到新鮮。
「先父曾經說過,有時為了查明真正的死因,必須將死者的身體割開,才能觀察體內臟器的情況,而妾身的表姨父聽了之後,便說這種行為叫做『解剖』,能更進一步查明死因。」
「原來如此,那麼你曾經幫人解剖過?」他驚歎地問。
她輕歎了一聲。「俗話說死者為大,就算官府答應解剖,家屬也不會同意,所以還沒有機會。」
炎承霄可以理解,也更讚歎她過人的勇氣。「確實沒有人希望死去的親人又平白無故挨上一刀,那太殘忍了,不過也愈令我好奇,令尊為何會懂得驗屍這門本事,難道他在衙門裡當差?」
「呃……可以這麼說,曾經聽先父提起年幼時,隔壁正巧住了一位經驗豐富的老仵作,因為膝下無子,過世之前便將一身本事傳授給他……」父親生前常說那名老仵作是自己的貴人,若沒有他,很多案子就破不了,也無法讓死者瞑目。
「好了!四爺就別顧左右而言他,究竟你真正的用意是什麼?」她可不打算隨便被人唬弄過去。
眼看敷衍不過去,炎承霄只好招了。「那就是讓全京城的人都看到我是真的看不見,成了名副其實的瞎子。」
聞言,睿仙不禁一臉錯愕。「這是為什麼?」這個男人不是很重視顏面嗎?
「俗話說紙包不住火,與其讓大家在私下議論紛紛,不如讓他們親眼目睹,這麼一來,便會以為我從此成了廢人,什麼事也做不了,這個虎衛司都察使的位置只怕很快就會換人坐了。」他又把話說得更直白些。
睿仙立刻會意。「重要的是趙家不再覺得受到威脅,如此一來,便會疏於防範,要找出罪證也就容易多了。」
「沒錯。」炎承霄的笑意更深了,不禁捫心自問,身邊有幾人能猜到自己的心思,何況又是女流之輩,自己又認識哪個女子像她這般冰雪聰明,懂得舉一反三?
看著坐在對面的男人,明明十分在意看不見,可為了找出趙家的罪證,連自尊和顏面都願意拋棄,這對個心高氣傲的男人來說有多困難,連她也不禁刮目相看。
「四爺勇氣可嘉,令人佩服。」睿仙對這個男人有了另一層認識。
炎承霄揚起俊美的笑臉,足以令女人臉紅心跳。「能蒙你誇讚,看來今天這一趟出門,實在是不虛此行。」
「四爺過獎了。」她謙虛地說。
這一刻,炎承霄不禁遺憾看不到她的長相,真想親眼看看。
第7章(1)
過了片刻,茶樓夥計送來店裡的三道招牌菜,睿仙原以為只是些小菜,想不到有魚、有肉,而且相當精緻。
「……這是方才有人要小的交給四爺的信。」在退出廂房之前,茶樓夥計恭謹的遞上。
炎承霄什麼也沒問,只是將右手心朝上,接下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