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阿貴一走,她很自然地睇向坐在對面的男人,不知何時,炎承霄已經換了姿勢,把頭趴在桌上,用手當枕,就這麼睡著了。
「怎麼連他也睡著了?」睿仙失笑地說。
看著趴在桌上熟睡的男人,睿仙又想起要回華亭縣探親和掃墓的事,既然他早晚都會知道真相,還是該由自己親口來說。
她合上看了一半的書,不禁考慮,是在到江臨府之前提比較好,還是等辦完正事之後再說。
「呃……嗯……」突然之間,炎承霄發出一連串斷斷續續的夢囈。「不……不要……唔……走開……」
「四爺?」她喚了一聲,對方並沒有醒來。
在睡夢當中,炎承霄看到好幾道強烈的白光出現在眼前,冰冷、刺眼,讓他全身打顫,不禁害怕地閉上眼皮,以為這樣就看不到了。
「不……不要……唔……殺她……」他口中不住地喃道。
睿仙見他似乎作了惡夢,不禁起身,走到炎承霄身旁,接著伸出小手,輕拍兩下肩頭,試圖叫醒他。
「四爺!四爺!」
眼看叫不醒,睿仙索性多用點力氣來推。「四爺……」
「喝!」炎承霄倒抽一口涼氣,猛地坐直身軀,也下意識地抓住她的手腕,彷彿是溺水的人,總算抓到浮木,終於得救了。
見他額頭佈滿冷汗,俊臉上還殘留一絲懼意,睿仙連忙安撫。「只不過是夢,已經沒事了……」
炎承霄喘了好幾口氣,也回到現實。「我睡著了?」
「是。」她輕問。「是作了什麼樣的夢?」
他想了一下。「我不記得了。」
睿仙還是第一次見他臉上露出驚惶之色。「可惜我聽不清楚四爺方才說了些什麼,不過那個夢應該很嚇人。」
「阿貴也說自從我受傷之後,夜裡就常作惡夢,不過一醒來就不記得了。」他的呼吸總算漸漸平穩下來,不再那麼急促,不過餘悸猶存,連自己都不禁要問,究竟是什麼夢,把自己嚇成這樣?
她心中一動。「那真是夢嗎?」
「什麼意思?」炎承霄心想夢不就是夢,還會是什麼?
「因為表姨父曾經說過四爺的雙眼之所以突然失明,又找不出原因,應是心理創傷所致,會不會跟所作的夢有關?」睿仙不禁把兩者聯想在一起。
炎承霄失笑一聲。「那不過是夢,又豈能傷得了我。」
「若是曾經發生過的事呢?」就好像她經常作重生之前的夢,那些都是曾經發生過的事實。
他認真地想了一下。「就算如此,我也不記得夢的內容。」
「下回四爺再作同樣的夢,可得要記住才行。」睿仙打趣地說。
「我盡力。」這個建議讓他不禁笑了。
睿仙這時才注意到自己的右手腕還被他抓著,想把它抽回去,可炎承霄偏偏不肯鬆開。「四爺……該放手了!」
「要是我不放呢?」炎承霄話中有話。
她又使了點力,還是抽不回來。「要是讓人看見……」
「我娶你!」他脫口而出,不過等到真的說出口,也更加確信自己的心意。
「不是納來當妾,而是娶為正室。」
「四爺……」睿仙頓時有些慌了,因為還沒說出有關自己的過去,好讓他有時間考慮清楚,將來要面對多大的阻力和困難。
炎承霄以為她還是不願意。「我是真心的,也相信你死去的相公,他會希望有個男人來照顧你下半輩子。」
「四爺先放手……」這樣她沒辦法說話。
他索性從椅上起來。「還是你嫌棄我是個瞎子?」
「當然不是!」睿仙立刻加以駁斥。
「既然不是,那麼又是為什麼?」他向來自恃甚高,認為沒有一個女子會拒絕自己的求親,可是面對姚氏,卻有相當大的不確定,只因她口口聲聲說忘不了死去的相公,要為他守寡,跟一個死掉的男人爭,是很難贏得了的。「你對我……就真的一點都不動心?」
睿仙眼圈一熱,心跟著軟了,自然也鬆了口。「若真是一點都不動心,那事情就好辦多了。」
「你是說……」聽她親口承認對自己的心意,炎承霄俊臉不禁透出濃濃的喜色,簡直快要飛上天了,另一隻手則握住她的肩頭,非得到一個答案不可。「那麼你在擔心什麼?擔心別人指責你無法為死去的丈夫守節?」
她搖了下螓首。「不是。」
「那麼究竟為什麼?」他非問個清楚不可。
「因為我對四爺,還有其他的人都說了謊,其實我並非是個寡婦……」睿仙喉頭一梗,向他坦白。「而是被休離的棄婦。」
聞言,炎承霄當場愣住。「你說什麼?」
「因為表姨母顧慮到我的名節,才跟所有人說我是個寡婦,其實我是個犯了七出之罪,被夫家嫌棄、相公休離的女子,怎麼配得上四爺。」她終於親口道出實情,對於女子來說,這個污點是一輩子也洗不掉。
炎承霄本能地鬆開了手,再確認一次。「你真的不是寡婦,而是……」
「而是棄婦。」她主動接下他說不出的字眼。
寡婦可以再嫁,不過若能一生守節,更會受人敬重,可是棄婦就不同了,不管是和離或休離,都會讓人瞧不起,兩者有很大的差別。
他嘴巴一開一合。「為何不早點告訴我?」
「既然不打算再嫁,說不說出來都無關緊要,就算真的對四爺動了心,也只想放在心裡,不敢奢望有開花結果的一天……」睿仙強忍淚水地說。「可是四爺卻開口求親了,那麼我就不得不說實話。」
聞言,炎承霄不禁跌坐回椅上,俊臉有些蒼白。「……你該早點說的。」語氣中帶著幾分指責的意味。
睿仙心口一陣緊縮,眼淚登時滾落下來,不過唇畔還是噙了抹微顫的笑意。
「四爺儘管放心,艙房裡就只有咱們兩個人,你不說、我不說,便不會有人知道,就當作這件事不曾發生過,把它忘了吧。」
說完,她便強迫自己移動腳步,然後開門出去,回到隔壁艙房之後,當門扉關上那一瞬間,便扶著門板,跪倒在地。